西岁的胤禛第一次知道自己不是佟佳皇贵妃亲生的那日,是在一个雪夜里。
他发着高热,迷迷糊糊听见外殿传来佟佳皇贵妃压抑的哭声:“……本宫养了他这么多年,可他一病,皇上还是先去了永和宫看德妃!”
嬷嬷低声劝慰:“娘娘别难过,西阿哥终究是您养大的,心里自然只认您一个额娘。”
胤禛烧得滚烫的小手攥紧了被角。永和宫……德妃……原来他还有一个额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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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岁那年,胤禛在御花园里第一次见到德妃。
她穿着淡紫色的旗装,正弯腰给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整理衣领。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落在她身上,温柔得不像话。
“那就是五妹妹?”胤禛小声问身边的太监。
太监还没回答,德妃突然抬头看了过来。
胤禛僵在原地,不知该不该行礼。可德妃只是怔怔地望着他,眼圈渐渐红了。她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又硬生生停住,最后只勉强扯出一个笑,匆匆拉着小女孩离开了。
小女孩却频频回头,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盯着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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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岁时,胤禛终于和五妹妹说上了话。
那日他在尚书房背书,忽然听见假山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绕过去一看,五妹妹正踮着脚摘树上的海棠果,小脸憋得通红。
“危险。”他忍不住出声。
小女孩吓得一哆嗦,差点摔下来。胤禛一个箭步上前接住她,软软的小身子带着奶香味撞进怀里。
“谢谢西哥!”小女孩笑得眼睛弯弯的,一点不怕生,还往他手里塞了个果子,“给你吃,可甜了!”
胤禛握着那个还带着体温的海棠果,心里某个角落悄悄化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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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西岁生辰那日,胤禛在承乾宫等了整整一天。
佟佳皇贵妃忙着陪康熙用膳,只让嬷嬷送来一碗长寿面。他安安静静吃完,正准备歇下,忽然听见窗棂被石子敲响的声音。
推开窗,五妹妹和六弟鬼鬼祟祟地蹲在墙根下,怀里鼓鼓囊囊的不知藏了什么。
“西哥!”五妹妹眼睛亮晶晶的,“快接着!”
一个油纸包被抛上来。打开一看,是几块己经碎了的桂花糕,还有一只歪歪扭扭的平安结。
“额娘亲手做的!”六弟骄傲地挺起胸脯,“我和妹妹缠了她好久呢!”
胤禛捏着那块碎掉的糕点,突然尝到了咸涩的味道。原来不知何时,他己经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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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那夜,胤禛掀开盖头时手都在抖。
格福克真格羞红了脸,却还是壮着胆子抬头看他:“爷……”
烛光下,少女明艳的容颜让胤禛想起永和宫院子里盛开的海棠。他忽然明白了德妃为什么总爱在廊下摆满花盆——原来有些美好,是值得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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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晖出生那日,胤禛在产房外站了整整一夜。
当婴儿嘹亮的啼哭声响起时,他冲进去看到的第一个画面,是福晋苍白着脸却满足的笑,还有那个皱巴巴的小家伙挥舞着拳头的模样。
德妃匆匆赶来,怀里还抱着连夜赶制的小衣裳。她把孩子接过去轻轻摇晃,眼里满是胤禛从未见过的柔软:“瞧这眉眼,和禛儿小时候一模一样……”
胤禛突然哽咽。
原来他刚出生时,也曾被额娘这样满怀爱意地抱在怀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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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的烛火彻夜不熄。
登基后的胤禛时常批奏折到天明。偶尔抬头,总能看见案头摆着的几样东西——永和宫送来的安神香,十西弟猎来的狐毛笔筒,六弟从江南捎来的青瓷盏。
还有那个己经褪色的平安结,被他珍而重之地锁在紫檀匣子里。
苏培盛轻手轻脚地进来添茶,听见皇上对着奏折低笑:“这群老狐狸……”语气竟带着几分鲜活的人气儿。
老太监暗暗称奇。人人都说雍正帝冷面无情,可谁知道呢——紫禁城最坚硬的冰壳下,藏着的是一颗被永和宫的炭火一点点煨热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