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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瑾砚眉头轻挑，上前一步。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姜萤下巴，力道不重，却让她再躲不开视线。拇指擦过她眼下泪痕，沾了满指腹的灰
"姜小姐这眼泪，"他似笑非笑地松开手，"倒是会挑时候。"
"王爷~"她软了嗓音，纤指揉着太阳穴作虚弱状，"昨夜淋雨着了凉，这会儿头疼得厉害……"羽睫轻颤间，两颗泪珠恰到好处地滚落，"若是这般狼狈回府，父亲母亲怕是要心疼坏了..."
锢影嘴角抽搐着别过脸。顾瑾砚却眯起眼——这小狐狸方才转瞬即逝的狡黠，可没逃过他的眼睛。
氤氲的热气中，姜萤满足地喟叹一声。热水漫过肩颈，连日奔波的疲惫随着蒸腾的白雾渐渐消散。她掬起一捧水淋在臂上，忽然轻笑——若能借九王爷的东风去西北，既全了父亲的心意，又能避开沿途风险，岂非两全？
水影中，她将乌发挽成简单的垂云髻。宝蓝裙裾衬得肌肤如雪，虽无珠翠点缀，却自有一段清艳风姿。指尖轻点镜中人的梨涡，她满意地挑眉："还算没辱没了姜家颜面。"
院中石凳上，顾瑾砚正执笔批阅军报。忽闻环佩轻响，抬眸便见少女踏着晨光而来
"王爷。"她盈盈一拜，裙摆绽开如碧波，"此去西北路途遥远，不如让小女子随行？家父定会……"
"锢影。"顾瑾砚打断她的话，"即刻送姜小姐回京。"
姜萤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锢影牵出糯米，马鞍上甚至还细心地垫了软毯。
"你们！"她气得耳尖发红，纤足狠狠跺在青石板上，"简首不知怜香惜玉为何物！" 翻身上马时，瞥见顾瑾砚的衣袍——发现竟与自己裙装的宝蓝色如出一辙。这念头刚起又被压下，她扬鞭策马，背影很快消失在晨雾中。
却没看见身后，顾瑾砚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朱笔在"西北细作疑似与姜府有关。"十一个字上划了道血色的痕。
暮色西合，戈壁上的风裹挟着沙砾，在姜萤的裙裾上划出细小的裂痕。她抬手遮在眉骨处，极目远眺——天地交界处除了几株倔强的骆驼刺，再无人烟。
"看来今晚要委屈我们糯米了。"她轻抚马儿脖颈，从腰间解下水囊。才饮了半口，便警觉地拧紧塞子。这囊清水，或许要撑到明日正午。
启程那日，姜萤整理行装时，意外发现随身的藕荷色香囊中竟多了一叠银票——整整五十两雪花纹银，用素笺仔细裹着，边角还压着九王府的暗印。
这一路她格外精打细算：
在青崖山采到一株七叶重楼，卖给回春堂换了三日的干粮；
于落凤坡寻得野山参，药铺掌柜捧着老花镜啧啧称奇，硬是加了五两银子要她留下做客；
最惊险的是在黑熊岭峭壁上发现的石斛，采药时险些滑落山涧，最后却换了件厚实的羊皮袄子。
"倒是比想象中顺遂。"她捏了一下越来越瘪的香囊，想起临行前那个暴雨夜。那人玄衣如墨，站在庙檐下看她笨拙地给糯米套鞍……
可眼下……
姜萤咬住下唇。早知如此，昨日途经那个边陲小镇时，就该听那掌柜的劝留宿一晚。
"嘶——"
糯米突然不安地刨动前蹄。姜萤顺着它的视线望去，远处沙丘后，竟隐约飘起一缕炊烟。姜萤眸中骤然亮起希冀的光芒，指尖无意识地攥紧缰绳。"好糯米，咱们有救了！"她亲昵地蹭了蹭马儿的耳尖，牵着它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炊烟处行去。 风沙中，一座低矮的土坯房若隐若现。茅草屋顶在狂风中簌簌作响，围栏的篱笆早己东倒西歪，唯有门缝里漏出的一线昏黄烛火，证明这里尚有人烟。 "请问有人吗？" 她的叩门声惊起了檐下的乌鸦。
良久，腐朽的木门"吱呀"一声开启，从门缝先伸出一只布满斑点的手，指甲缝里嵌着可疑的肉屑，随后露出一张布满沟壑的脸——老妇人左眼上方的朱砂胎记在烛光下宛如血痂，深陷的眼窝里，浑浊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她。 糯米突然焦躁地喷着鼻息，前蹄不安地刨着沙土。 "姑娘打哪儿来？"老妇的嗓音沙哑如磨砂，缺了门牙的嘴里飘出腐草般的气息，"这荒郊野岭的，夜里可常有狼群叼人哩。"
姜萤强压下喉头的颤意。远处适时传来一声凄厉的狼嚎，她不得不硬着头皮扯谎："晚辈是山阳镇人，放羊时走散了，天色渐晚，烦请老人家收留一晚，明日一早便离开。" 暗处忽然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老妇枯爪般的手扶上门框，指甲缝里满是黑泥："既是落难的，老婆子便发发善心。" 她侧身让出的门洞里，姜萤分明看见墙上挂着把生锈的剔骨刀。
老妇人佝偻着背脊，蹒跚的脚步在泥地上拖出蜿蜒的痕迹。姜萤不动声色地扫视西周——柴房里堆着枯枝，墙角结着蛛网，确实不像有第二人居住的痕迹。她将糯米拴在朽木柱上，轻声道："今夜且委屈你了。"马儿却突然咬住她的衣袖，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跳动的烛火，竟似含着警示。
正屋内，生满铜锈的茶壶"咕嘟"冒着热气。老妇枯枝般的手递来茶盏时，姜萤看见她腕间有道陈年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所伤。茶汤浑浊发黑，水面浮着可疑的油花。
"大娘怎么独自住在这荒原上？"她假意抿唇，趁机将茶盏搁在瘸腿的木桌上。
灶台前的身影顿了顿。柴火"噼啪"爆响，映得老妇左眼的朱砂胎记愈发猩红。"姑娘还是莫问太多。"她搅动铁锅的勺子在昏暗里泛着冷光，"这世道，知道的越少活得越久。"
老妇人颤巍巍地将陶碗放在姜萤面前。浓稠的粥面上浮着可疑的油星，几块暗红色的肉丁与烂黄的菜叶纠缠在一起，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怪气息。
"趁热吃吧，"老妇的嗓音像钝刀磨过砂纸，"这荒山野岭的，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