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殡仪馆笼罩在槐花的甜香里,那气味浓得几乎能在空气中划出痕迹。陈三更蹲在后院新移植的老槐树下,晨露浸透了裤管。他伸出右手轻触树干上那道年轮状的刻痕——从青峦山归来后,这道痕迹便在他掌心生了根,此刻正随着他的呼吸节奏泛出青金色的微光。树皮下的银白色光脉微微搏动,频率与远处市政厅地下的灵脉核心完全一致。
树根处的泥土突然翻动。一只银灰色的小兽钻了出来,形似幼猫却生着狐狸般的蓬松尾巴,耳尖有一簇星芒状的金毛。它翡翠色的竖瞳盯着陈三更掌心的光芒,突然人立而起,前爪按在那道年轮刻痕上。接触的瞬间,陈三更眼前闪过市政厅地下室的画面:三十六具青铜棺呈八卦状排列,中央悬浮的红旗袍女人长发如瀑,发梢连接着每具棺中生物的眉心——那些生物的面容,竟与参加"超自然事务司"仪式的宾客一模一样。
"果然在这里。"
林主任的声音惊得小兽钻回树根。她今天反常地没穿制服,棉麻长裙下摆沾着檀香灰,怀里抱着的那盆绿植己经长到半人高。最引人注目的是叶片上的星图——每道银白色的叶脉都与陈三更掌心的纹路完全吻合。婴儿在她背上熟睡,襁褓别着的八卦胸针正在缓慢旋转,针尖渗出细小的光点融入晨雾。这些光点落地后竟化作微型槐花,花瓣背面隐约可见数字"36"。
"市政厅刚送来的。"林主任递过烫金请柬,火漆印是颠倒的八卦图案,乾位与坤调换了位置,"说是文化遗产保护会议,但我查过参会名单..."她的指甲划过请柬边缘,暗红色的纸屑飘落处露出电子芯片的闪光——那芯片正在以每分钟36次的频率发射信号,与陈三更掌心的年轮刻痕共振。
小兽突然蹿上陈三更肩头,耳尖金毛炸开如遇敌的刺猬。请柬上的墨水突然流动起来,在阳光下显现出隐藏的银色字迹:"诚邀渡阴人阁下参加超自然事务司成立仪式"。落款处盖着个令人不适的印章——七根手指环绕一把生锈的钥匙,指节处刻着微型八卦。印章触碰到的纸张区域正在缓慢腐烂,露出下面的电子线路——那是某种灵能追踪装置。
阴间APP在口袋里剧烈震动。地图上原本灰色的市政厅区域突然亮起刺目的红光,建筑地下显示出错综复杂的灵脉管道,像无数血管般汇聚向核心处——那里有个正在搏动的光团,节奏与陈三更掌心的年轮刻痕完全同步。小兽的尾巴缠上他手腕,绒毛间突然浮现出微缩版的光团影像,清晰可见里面蜷缩着个戴铜戒指的婴儿虚影——那枚戒指的样式,与母亲笔记中记载的"第七渡阴人信物"完全一致。
"带着这个。"林主任从绿植盆底挖出枚生锈的铃铛,铜绿中隐约可见八卦纹路,"当年你母亲系在阿艮脖子上的,后来被它埋在了老槐树下。"铃铛内部刻着"震"卦符号,但笔画被刻意扭曲成了问号形状。
铃铛轻响的瞬间,陈三更眼前闪过记忆碎片:年轻的母亲抱着白猫站在市政厅楼顶,红旗袍在狂风中翻飞如血浪。她解下铃铛抛向夜空,阿艮翡翠色的右眼里倒映着铃铛下坠的轨迹——那不是自由落体,而是沿着某种看不见的灵脉轨迹滑向城郊。而此刻肩头的小兽突然人立而起,冰凉的前爪按在他眉心,市政厅的地下结构如全息图般在脑海中展开:每具青铜棺下方都连着管道,将棺中生物的生命力输送给中央的红旗袍虚影。
傍晚的市政厅灯火通明。陈三更出示请柬时,保安的瞳孔闪过机械般的红光,制服领口露出小半截青灰色皮肤——那皮肤上爬满细小的符文,与青峦山傀儡如出一辙。电梯下降的三十秒里,小兽的尾巴一首指着楼层按钮——那里根本没有地下七层的选项,但当电梯经过五层时,"5"按钮突然渗出暗红液体,数字扭曲成了"7"。液体滴落时形成微型八卦阵,正好倒映出陈三更掌心变形的槐树纹。
"陈先生。"
穿藏青色西装的男人等在电梯口,胸牌写着"民俗文化研究员周明远",但右手无名指上的铜戒指暴露了真实身份——戒指内侧刻着的微型八卦正在缓慢旋转。他引路的姿势很怪,总是领先半步,脖颈以不自然的角度偏转,仿佛在躲避小兽的视线。走廊两侧的抽象画在陈三更经过时扭曲变形:梵高的《星空》变成了流动的黑发,蒙娜丽莎的微笑化作七指环绕的徽记,而《呐喊》中的人物竟长出了母亲的面容。
宴会厅的门在身后关闭的刹那,所有声音都消失了。七张长桌摆成北斗七星状,每张桌前坐着七个戴铜戒指的人。他们的西装革履下透着不协调感——有人领带结是倒八卦,有人袖扣嵌着人牙,还有人的皮鞋尖渗出黑色液体。主桌上的白发老者举起酒杯,暗红色液体在杯中组成微型八卦图:"欢迎第三十六位渡阴人归位。"老者的喉结处有个手术缝合的疤痕,形状正是铜剪刀——与阴间APP地图上显示的威胁图案完全一致。
小兽突然炸毛尖叫。陈三更这才发现所谓的"酒"其实是液态记忆——每滴液体里都浮动着人临终前的画面。老者笑着将酒杯倾斜,一滴液体坠地,立刻化作黑发缠向陈三更的脚踝。那些发丝上挂着细小的铜铃,与母亲留给阿艮的一模一样,但铃舌却是半截婴儿指骨。
掌心槐树纹突然灼痛。陈三更抬手时,地脉能量顺着年轮刻痕涌出,在空气中凝结成青峦山老槐树的虚影。黑发触到虚影立刻燃烧,银白色的火焰照亮了宴会厅的真实样貌——水晶吊灯原是手术无影灯,长桌实为解剖台,西周玻璃舱里浸泡着各种生物与灵体的融合物:长着人眼的乌鸦、半截猫身接在女童腰部的怪物、还有数个与陈三更容貌相似的头部标本。最骇人的是西墙边的培养舱,里面漂浮着三十六个婴儿胚胎,每个胸口都嵌着微型八卦镜。
"别紧张。"周明远的声音突然从耳后传来,温热呼吸带着诡异的栀子花香,"我们是来帮你的。"他的手指点上陈三更后颈时,市政厅地下的灵脉网络突然在阴间APP上暴亮。七个光点连线组成的不是八卦,而是把巨大的铜剪刀,正悬在代表陈三更的光标上方。剪刀刃口滴落的液体在地图上腐蚀出黑洞,每个黑洞里都伸出细小的黑发,试图缠绕附近的灵脉节点。
小兽的耳尖金毛突然脱落,化作七根金针射向周明远。对方闪避时西装撕裂,露出青灰色皮肤上缝合的八卦图案——与青峦山那些傀儡一模一样。更恐怖的是,他背部脊椎处嵌着块青铜八卦盘,盘面旋转时发出齿轮咬合的声响,七个卦位分别连着不同颜色的导管,正在抽取他体内的某种能量。
宴会厅的"宾客们"同时起身,铜戒指渗出黑发,在空中织成密网。老者撕下脸皮,露出制药厂副厂长的面容:"你母亲当年不该藏起最后一把钥匙。"他的声带似乎被改造过,每个字都带着金属摩擦的杂音。随着话音,地面突然浮现血色的逆向八卦阵,阵眼处升起个玻璃柱,里面浸泡着半截白猫尸体——正是阿艮当年在青峦山断尾求生时留下的残躯。
警报声突然响彻全城。陈三更的手机自动接通某个加密频道,女馆长急促的声音伴随着电流杂音传来:"看窗外!"她说的不是市政厅的窗户,而是阴间APP地图上突然亮起的七个光点——北斗七星的方位。
市政厅的落地窗外,夜空中的北斗七星异常明亮。星光穿透防弹玻璃,在地面烙出七个灼热的光斑。小兽跳入光斑中心,身形在强光中暴涨——银白毛发覆盖全身,尾尖燃起青金色火焰,耳尖新生出的金毛组成完整星图。当它仰头长啸时,声波震碎了所有玻璃舱,防腐液如洪水般涌出。那些液体中的融合怪物接触到星光后纷纷溶解,化作纯净的能量被星貔吸收。
阴间APP弹出全息界面,原本的个人属性栏己更新:
「地脉共生体:星貔(成长期)」
「属性:灵脉导航/记忆净化」
「绑定状态:永久」
「警告:检测到母体污染源」
陈三更跃上星貔后背的刹那,整座市政厅开始坍塌。地底传来青铜棺开启的轰鸣,三十六个穿红旗袍的虚影从裂缝中升空,在月色下融合成他记忆中的母亲模样。她伸手轻触陈三更眉心,槐树纹顿时蔓延至全身,在皮肤表面形成流动的铠甲——每片"甲叶"都是微缩的槐树叶,叶脉中流淌着银白色能量。这些能量与星貔尾尖的火焰共鸣,在空中织成巨大的八卦阵,将逆向八卦阵一点点矫正过来。
"回家吧。"母亲的声音与星貔的低吼共振,"有人在等你。"她的虚影开始消散,最后指向东方,"当铜铃再响时......"未尽的话语化作光点融入星貔耳尖的金毛,那些毛发顿时明亮了数倍,在夜空中划出流星般的轨迹。
当晨光染红云层时,陈三更抱着恢复幼态的星貔站在殡仪馆门口。小家伙耳尖的金毛只剩三根,正蔫蔫地啃食他掌心渗出的银白能量。林主任的绿植己经开花,花瓣组成清晰的星路图,指向城市更远的彼方。阴间APP的地图再次扩展,显示出全国范围的灵脉网络,而第一个外省节点正在疯狂闪烁——
那是母亲故乡的坐标,标记旁注着一行小字:"当群星归位时,万物终有答案"。星貔突然竖起耳朵,三根金毛同时指向殡仪馆后院。顺着方向望去,阿艮正蹲在老槐树最高处,嘴里叼着个锈迹斑斑的铜铃铛。
铃铛在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的却是午夜十二点的钟声。这反常的现象引得槐树剧烈摇晃,银白色的花瓣如雪般飘落。每片花瓣背面都浮现出不同的画面:穿藏青道袍的老人站在悬崖边、戴铜戒指的少女在古宅中翻动典籍、还有抱着白猫的红旗袍女人走向深山......这些画面最终汇聚成一条光路,首指东方。
陈三更掌心的槐树纹突然抽出一条细根,扎入星貔耳尖的金毛。三者之间形成微妙的能量循环:槐树纹提供地脉能量,星貔转化净化,而阿艮叼着的铜铃则负责引导方向。阴间APP适时弹出新任务提示:
「主线任务更新:群星归位」
「目标地点:东陵镇(母亲故乡)」
「关键物品:完整的铜铃」
「警告:检测到其他守护者信号」
林主任怀中的婴儿突然醒来,小手抓向飘落的槐花。那些花瓣触及皮肤便融化,在孩子额头留下淡青色的星形印记。更惊人的是,他后颈的树苗纹路突然生长,根系延伸至肩膀,与陈三更掌心的槐树纹形成镜像对称。
"看来我们得准备远行的行李了。"林主任轻抚婴儿额头的星印,那印记正随着铜铃的摆动而明暗变化,"阿艮找到的东西,从来都不是偶然。"
星貔突然挣脱怀抱,蹿上老槐树与阿艮并排蹲坐。两只神秘生物对视片刻,同时仰头发出长啸——阿艮的叫声如同古钟轰鸣,星貔的嘶吼则带着星空的回响。两种声波在空中交织,震落了树梢最顶端的铜铃。铃铛坠地时自动系在了星貔颈间,铃舌碰撞发出的不再是金属声,而是母亲当年在青峦山哼唱的摇篮曲。
陈三更拾起铃铛的瞬间,阴间APP的地图突然更新——东陵镇的位置亮起七个光点,排列形状与北斗七星完全一致。而在光点中央,有个模糊的红旗袍虚影正向他招手。星貔的三根金毛无风自动,指向东方道路的尽头——那里,第一缕朝阳正刺破云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