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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像是被冻住了。
整个世界只剩下秦芸心口那个焦黑的小洞，袅袅升起的青烟，和她脸上凝固的、带着一丝茫然的平静。
陈逸像个被拔掉电源的机器人，僵在原地。耳朵里嗡嗡作响，刚才那声轻微的“噗嗤”，比任何爆炸都更刺耳地在他脑子里循环播放。他感觉不到身上的疼，感觉不到脚下的黏腻，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眼前只有秦芸倒下的身影，像慢镜头一样，一遍遍回放。
小雨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变成无声的呜咽。她小小的身体筛糠般抖着，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姐姐心口那个洞，仿佛想用眼神把它堵上。
“砰。”
秦羽的身体，重重摔在秦芸旁边，激起一片灰尘。他胸口那个金色的“卍”字佛印还在缓缓旋转，温暖的光芒洒在秦芸苍白的脸上，像是在进行一场沉默的哀悼。
陈逸的视线，机械地从秦芸身上，移到秦羽脸上。
秦羽依旧紧闭着眼，似乎还在昏迷。可陈逸分明看到，就在他身体落地的瞬间，他那覆盖着深灰色金属膜的左手，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那只刚刚发射出致命射线的左手！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剧痛、愤怒和冰冷杀意的情绪，如同高压锅里的蒸汽，瞬间顶穿了陈逸麻木的天灵盖！烧得他眼睛赤红！
“秦——羽——！！！”
一声不似人声的、撕裂喉咙的咆哮，从陈逸胸腔里炸开！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疯牛，完全不顾右眼的剧痛和身体的极限，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不是去扶秦芸，而是…扑向秦羽！
他扑到秦羽身上，双手死死掐住秦羽覆盖着金属膜的脖子！用尽全身力气，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他要把这个亲手杀了芸丫头的混账…活活掐死！
“你他妈醒醒！看看你干了什么？！睁开你的狗眼看看！！”陈逸嘶吼着，唾沫星子混着血沫喷在秦羽冰冷的脸上，“那是芸丫头！是你妹妹！是你豁出命都要保护的妹妹！！你他妈做了什么？！啊？！说话啊！！”
秦羽被他掐得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覆盖着金属膜的脖颈发出“咯咯”的响声！他紧闭的眼皮疯狂跳动，脸上肌肉扭曲，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却始终没有睁开眼。
“逸哥！不要！”小雨哭喊着扑过来，抱住陈逸的胳膊，想把他拉开，“不是秦羽哥哥！是…是那些坏东西！是那些东西还在控制他！”
“滚开！”陈逸猛地一甩胳膊，把小雨甩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他此刻己经被愤怒和悲痛彻底吞噬，只想让秦羽付出代价！“控制？！放屁！就是他！他的手！他的能量！他杀了芸丫头！！”
就在这时！
“咳咳…咳…”
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如同游丝般响起。
陈逸掐着秦羽脖子的手猛地一僵！
他难以置信地、如同生锈的齿轮般，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声音来源…是…秦芸？！
只见倒在地上的秦芸，身体极其轻微地…起伏了一下？！她心口那个焦黑的孔洞依旧触目惊心，但…没有血？！只有边缘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怪异的、半透明的灰白色？
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然后…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不再是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瞳孔…也不是纯粹的黑色…而是一种…空洞的、没有任何焦距的…灰白色？！如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
“芸…芸丫头？！”陈逸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带着极度的震惊和一丝不切实际的狂喜！她还活着？！
“姐…姐姐？！”小雨也惊呆了，连哭都忘了。
秦芸那双灰白色的、空洞的眼睛，茫然地转动了一下，似乎在努力聚焦。她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极其微弱、沙哑的声音，像是在梦呓：
“哥…哥哥…别…别怕…芸儿…不疼…”
这句话，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扎进了秦羽的心脏！
“呃——啊——！！！”
一声痛苦到极致、仿佛灵魂都被撕裂的惨嚎，猛地从秦羽喉咙里爆发出来！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电子复眼的光芒，没有冰冷的数据流，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血红的…痛苦和绝望！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自己左手掌心残留的、微弱的蓝紫色能量余烬！
他看到了妹妹心口那个自己亲手造成的、焦黑的孔洞！
他看到了妹妹那双失去神采、如同蒙尘玻璃珠般的灰白眼眸！
他听到了妹妹那句如同钝刀割肉般的“不疼”！
所有的记忆、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挣扎…如同海啸般瞬间冲垮了最后的防线！
“芸儿——！！！！”秦羽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他猛地挣脱陈逸掐着他脖子的手（陈逸此刻己经完全懵了），连滚带爬地扑到秦芸身边！
他颤抖着，用那只覆盖着深灰色金属膜、刚刚发射了致命射线的左手，想要去触摸妹妹的脸颊，却又如同被烫到般猛地缩回！他不敢！他怕这双沾满了妹妹鲜血的手，再玷污她分毫！
“芸儿…芸儿…哥…哥错了…哥不是故意的…哥…”秦羽语无伦次，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滚烫的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汹涌而出，砸在秦芸冰冷的脸上。那泪水流过他金属化的皮肤，留下道道湿痕。
秦芸那双灰白色的眼睛，似乎被泪水烫了一下，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空洞地“望”向秦羽声音的方向。她的嘴唇再次翕动，声音更加微弱：
“哥…冷…芸儿…冷…”
“冷？哥抱着你！哥抱着你就不冷了！”秦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手忙脚乱地想抱起秦芸，却又怕碰到她的伤口，动作笨拙得像个孩子。他脱下自己那件破破烂烂、同样覆盖着金属膜的上衣（那衣服现在更像一层坚韧的皮），手忙脚乱地裹在秦芸身上。
陈逸和小雨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巨大的悲痛和这诡异的“死而复生”交织在一起，让他们大脑一片空白。
秦芸的身体在秦羽怀里微微颤抖着，像一片风中的落叶。她那双灰白色的眼睛，茫然地“看”着虚空，仿佛在努力回忆着什么。突然，她极其轻微地抬起了自己的一只手，那只没有被金属覆盖的、属于人类的右手。
她的指尖，极其缓慢地、颤抖着…点在了自己心口那个焦黑的孔洞上！
没有痛苦的表情，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茫然。
然后，她的指尖，蘸着那孔洞边缘渗出的、极其微量的、如同水银般粘稠的灰白色液体（依旧不是血），极其缓慢地…在秦羽覆盖着深灰色金属膜的胸膛上…画了起来！
她的动作很慢，很轻，像是在无意识地涂鸦。
她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圆圈？
又画了几条毫无规律的…波浪线？
最后，在圆圈旁边，点了一个…小点？
这莫名其妙的“涂鸦”，落在秦羽冰冷的金属胸膛上，如同用烧红的烙铁烫下！
“呃啊——！”秦羽猛地发出一声更加痛苦的闷哼！不是身体上的疼痛，而是灵魂深处的剧震！他感觉妹妹指尖那灰白色的液体，如同冰冷的毒针，狠狠刺进了他的意识深处！一段被强行压抑、被格式化程序覆盖的、属于他自身的、最痛苦的记忆碎片…被硬生生撕扯了出来！
画面在秦羽脑海中轰然炸开：
冰冷的实验室，刺眼的白光。
妹妹秦芸被固定在金属床上，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而颤抖。
戴着口罩、眼神冷漠的研究员，拿着闪烁着寒光的针管，里面是荧光的蓝紫色液体。
针头…精准地刺入妹妹的脊椎！
妹妹那双原本灵动的黑色瞳孔，在剧痛和未知药剂的冲击下…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变成了…死寂的灰白！
她小小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然后…彻底！如同被抽走了灵魂！
研究员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灰瞳’试验体植入完成…记忆清洗进度…100%…”
而他自己…只能像个废物一样，被锁在旁边的观察室里，眼睁睁看着！嘶吼着！指甲抠进金属墙壁，抠得鲜血淋漓！
“啊——！！！”秦羽抱着头，发出野兽般的哀嚎！这段被董事会强行抹去的记忆，此刻被妹妹指尖的灰白液体唤醒，如同最残酷的刑罚，反复凌迟着他的灵魂！
原来…芸丫头早就“死”过一次了！就在他眼前！被那群畜生变成了“灰瞳”！失去了记忆，失去了神采！而今天…他又一次…亲手…把她推向了更深的深渊！那一枪…打碎的不只是她的心脏…更是她最后一点残存的生机！
“是我…是我没用…是我没保护好你…芸儿…都是哥的错…都是哥的错啊…”秦羽抱着秦芸冰冷颤抖的身体，哭得肝肠寸断，像个迷路的孩子。
秦芸似乎感应到了哥哥那滔天的痛苦和悔恨。她那只在秦羽胸膛上涂鸦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她那双灰白色的、空洞的眼睛，最后一次“望”向秦羽的方向，嘴角极其极其微弱地…向上弯了一下？像是在努力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
然后，她身体最后那点微弱的颤抖…彻底停止了。
她胸口那个焦黑的孔洞，不再有灰白色的液体渗出。覆盖在秦羽衣服下的身体，迅速变得冰冷、僵硬。
这一次…是真的了。
“芸儿——！！！”秦羽的哀嚎戛然而止，像是被掐断了喉咙。他死死抱着妹妹冰冷的身体，身体因为极致的悲痛而剧烈地痉挛，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大颗大颗滚烫的泪水，无声地砸落在秦芸灰白色的脸颊上。
小雨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到姐姐身边，小手死死抓着姐姐冰冷的衣角，哭得撕心裂肺。
陈逸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风雨侵蚀的石像。右眼因为刚才情绪的剧烈波动和过度使用，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灼痛，视线更加模糊。他看着秦羽抱着秦芸的尸体无声恸哭，看着小雨哭得几乎背过气去，一股巨大的、冰冷的、令人窒息的绝望感，如同沼泽的淤泥，一点点将他淹没。
完了。一切都完了。芸丫头没了。秦羽…也彻底毁了。小雨…他还不知道小雨那条金属化的手臂会怎么样。而他自己…又能撑多久？
这该死的“门”，该死的董事会，该死的轮回…就像一台巨大的绞肉机，把他们所有人，一个接一个地碾碎、吞噬！
“呵…呵呵…”陈逸神经质地低笑起来，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无尽的嘲讽和疲惫，“修门匠？修个屁的门…连自己人都护不住…还修个屁…”
就在这绝望的死寂中，只有秦羽无声的泪水，和小雨撕心裂肺的哭嚎在空间里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小时。
秦羽那剧烈的痉挛，渐渐平息了。
他依旧紧紧抱着秦芸冰冷的身体，但哭声停止了。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那张覆盖着深灰色金属膜的脸上，泪水早己干涸，留下道道斑驳的痕迹。他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痛苦，不再是绝望，不再是疯狂。
而是一种…死寂。一种如同万载寒冰般的、没有任何波澜的…死寂。像是所有的情感，所有的希望，都被彻底抽干、冻结。
他轻轻地将秦芸冰冷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放在相对平整的地面上。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然后，他脱下自己身上仅存的那件破破烂烂、覆盖着金属膜的上衣（刚才裹在秦芸身上的那件），仔细地、认真地…盖在了妹妹的脸上。
做完这一切，他站了起来。
他低头，看向自己那只覆盖着金属膜的左手——那只夺走了妹妹生命的左手。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陈逸和小雨都毛骨悚然的动作。
他伸出右手（同样覆盖着金属膜），五指张开，如同铁钳般…死死抓住了自己左手的…手腕！
“哥…哥哥？”小雨吓得忘记了哭泣，小脸上满是惊恐。
秦羽没有理会。他眼神死寂，面无表情。右手五指猛地发力！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清脆的金属断裂声，在死寂的空间里炸响！
他竟然…硬生生地…用自己的右手…拧断了自己的左手手腕！
断裂的金属腕骨刺破皮肤（如果那层膜还能叫皮肤的话），露出里面闪烁着蓝紫色能量光芒的断裂金属骨骼！没有鲜血流出，只有粘稠的、如同水银般的灰白色液体从断口处渗出！
剧烈的疼痛让秦羽的身体猛地一颤，但他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死寂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决绝！
“秦羽！你他妈疯了？！”陈逸也被这自残的一幕惊得头皮发麻！
秦羽依旧没有理会。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他用右手，抓住那被拧断的左手手腕，如同拆卸一件坏掉的工具，极其冷静地、一寸一寸地…将自己整条左臂，沿着断裂的腕骨处…硬生生地…撕扯了下来！
“嗤啦——！！！”
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皮肉撕裂声和金属摩擦声！整条覆盖着金属膜的左臂，被他齐肩撕下！
他随手将那还在微微抽搐、流淌着灰白液体和蓝紫能量的断臂，像扔垃圾一样丢在一旁的粘稠地面上。
断臂处，没有鲜血喷涌，只有断裂的金属骨茬和蠕动的、闪烁着蓝紫色光芒的金属丝线暴露在空气中，看起来狰狞而诡异。
秦羽做完这一切，仿佛只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负担。他死寂的目光，缓缓扫过哭泣的小雨，扫过一脸震惊和茫然的陈逸，最后…落在了地上，秦芸那被衣服盖住的脸庞上。
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但陈逸从他的口型，读出了三个字：
“哥…来…了…”
然后，秦羽的目光，投向了远处那巨大的、如同心脏般搏动着的“门墟”母体！那是这一切痛苦的根源！
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到极致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潮，从他身上弥漫开来！这股杀意，不再狂暴，不再混乱，而是如同经过亿万次淬炼的寒冰，纯粹、凝练、不死不休！
他缓缓抬起仅存的右手，覆盖着金属膜的手指，指向那搏动的“门墟”母体。
一个冰冷、沙哑、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在死寂的空间里响起：
“陈逸…带小雨…走远点…”
“接下来…是我的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