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沙漠寂静得可怕。苏蘅坐在沙丘背风处,指尖无意识地着锁骨下的沙漏痕。那道痕迹不再发烫,反而透着刺骨的寒意,仿佛下面埋着一粒冰封的赤精石。身旁的孩子仍在昏睡,细弱的呼吸在干燥的空气中几乎不可闻。
沙地上散落着十二枚青铜齿轮,排列成残缺的北斗形状。苏蘅拾起其中一枚,发现齿牙间卡着半片枯叶——这不该出现在沙漠里的东西,叶脉却呈现出诡异的金属光泽。
"沙沙"声从背后传来。
她猛地转身,看到沙粒正自行流动,形成一道蜿蜒的沟壑。沟壑尽头,半截石碑破沙而出,碑面上刻着密密麻麻的西夏文。最上方两个大字被风沙磨得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时"和"墟"。
石碑根部渗出靛青色的液体,在沙地上画出枝桠状的纹路。这些纹路活物般蠕动,最终汇聚成一行字:
**"辰砂尽处,时墟现形"**
怀中的孩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缕金红色的细沙从她嘴角溢出。苏蘅擦去孩子唇边的沙粒,指尖传来灼烧般的痛感——那些沙粒在吞噬她的皮肤。
沙丘背面突然传来锁链绷紧的铮鸣。
石碑旁的沙地塌陷出一个规则的圆形坑洞,坑底铺着一层晶莹的蓝砂。砂粒间立着十二面铜镜,镜面朝内围成一圈,中央摆着一盏青铜灯台。灯芯没有点燃,却自行跳动着幽蓝的火苗。
苏蘅将孩子轻轻放下,走向那个诡异的镜阵。最靠近她的那面铜镜突然映出陌生的景象:一座青铜祭坛上,十二个穿星纹祭袍的身影正在跪拜。他们手中捧着的不是赤精石,而是一颗颗跳动的心脏——每颗心脏表面都刻着不同的时辰。
"这是......"
第二面铜镜亮起。镜中浮现出天工岛的浑天仪内部结构,仪枢位置嵌着的不是宝石,而是一个蜷缩的孩童。孩子抬起头,露出与苏蘅七分相似的面容。
第三面、第西面......铜镜依次亮起,每面镜子都展示着不同时空的片段。最后一面铜镜映出的景象让苏蘅浑身发冷——镜中的自己穿着星纹祭袍,正将银簪刺入一个少女的锁骨。
灯台的火苗突然暴涨,蓝焰中浮现出细密的西夏文:
**"时墟之钥,在汝骨血"**
怀中的孩子发出痛苦的呻吟。苏蘅低头看去,发现她锁骨上的沙漏痕正在渗血——不是鲜红的,而是带着金属光泽的靛青色。
沙地震颤起来。十二面铜镜同时转向苏蘅,镜中景象融合成一幅骇人的画面:无数个穿着星纹祭袍的"苏蘅"站在不同的时空节点,每个人左腕上都有一道青铜疤痕。
"你终于来了。"
一个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不是人声,更像是青铜器相互摩擦产生的共鸣。
"我们等你很久了,最后的'时钥'。"
沙粒腾空而起,在空中凝聚成十二个模糊的人形。每个人形的心口位置都嵌着一颗赤精石,石头上刻着不同的时辰。
苏蘅的左腕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疤痕完全裂开,靛青色的血液没有滴落,而是悬浮在空中,凝成一把精巧的钥匙形状。
"时辰官的宿命,就是成为时墟的基石。"
沙粒人形同时抬手,苏蘅怀中的孩子突然悬浮起来。她锁骨处的沙漏痕完全绽放,形成一个微型漩涡,开始吞噬周围的空气。
"住手!"
苏蘅扑向前去,染血的手穿透沙粒人形。没有实感,就像抓住一把流沙。钥匙形状的血珠突然飞向孩子,精准地没入她胸口的漩涡。
霎时间,整个沙漠静止了。
悬浮的沙粒定格在空中,铜镜的映像凝固成画。只有那盏青铜灯台的火焰仍在跳动,火苗中浮现出冯子安模糊的面容。
"记住......"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时墟困不住自愿为钥的人......"
苏蘅突然明白了什么。她看向自己裂开的手腕,那里流出的不再是血,而是细小的青铜齿轮。
"原来如此。"
她主动走向灯台,将手腕悬在火焰上方。齿轮落入蓝焰的瞬间,整个时墟开始崩塌。铜镜一面接一面炸裂,沙粒人形发出无声的尖叫。
最后一面铜镜映出令她心碎的景象:七岁的自己站在青铜门前,身后是穿着星纹祭袍的女子。就在门即将关闭的刹那,孩子突然转身,将银簪掷向镜面——
"咔嚓!"
现实中的铜镜应声而裂。苏蘅跪倒在地,看着怀中的孩子缓缓睁开眼。她锁骨上的沙漏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粒晶莹的蓝砂,正随着呼吸微微发亮。
晨光刺破云层时,沙地上的石碑己经消失无踪。唯有那盏青铜灯台还立在原地,灯芯处的火焰化作一朵小小的沙棘花,在风中轻轻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