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不知道有冲线?
还是知道了想看看各家能不能看出修复痕迹?
又或者就是想要借着慈善拍卖找个冤大头的公司来承担这百分之三十的差价?
毕竟为了赚个名声,就贴了这一两百万也有的是老板有这个魄力。
大家都在揣测陆老爷子的心思,纠结估价是按真实报还是按完美品报,可穆心怡却动了别的心思。
如果这件瓷器在这展示现场摔了呢?
陆老爷子完全可以要求按照完美品的价格赔偿。
如果摔了瓷器的人是黎晚呢?她和古德就得承担这赔偿,那可是几千万。
又能坑了黎晚又能让古德元气大伤,一箭双雕。
轮到黎晚查看瓷器的时候,穆心怡不动声色地挪到了黎晚旁边人的身后。
很显然,黎晚也发现了冲线修复的痕迹。
她和所有看出来的人一样,蹙着眉想陆老爷子为什么?
这个时候穆心怡伸了脚,前面的人晃了下撞到了她,她狠狠地撞向黎晚边上的人。
黎晚正全神贯注地看瓷器,突然被人撞了一下,她身子猛地向前倾。
突如其来的撞击让黎晚几乎来不及思考,她本能地死死护住瓷器,快要撞上边上的展示柜时,她抱住瓷器尽最大的可能弯腰。
稳住身体的同时,头撞上了展示柜的角,血从额角流下,黎晚撑起身体,血滴到了瓷器上。
脑袋有些晕,她做出了错误反应,伸出手去擦。
擦完反应过来不该这样,她愣了下。
接着耳边传出各种惊呼声。
黎晚稳住自己,将瓷器放回原位。
展示厅的混乱让宴会厅的人都往这边来。
时晏洲出现在门口,第一眼就看见了黎晚额角上的伤,他穿过人群朝她而来。
时晏洲190的身高在人群中是鹤立鸡群的存在,黎晚看见了他,朝他摇了摇头,嘴型:“我没事。”
原本就在展示厅的陆远纵速度更快,他迅速到黎晚身边询问她有没有事,黎晚却寻着陆老爷子过来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很抱歉,弄脏了瓷器。”
陆老爷子慈眉善目,“不是什么大事,人比瓷器重要,远纵,快安排医生处理下她的伤口。”
陆远纵领着人往外走,大家自觉让开了路。
大家都觉得黎晚和古德完了,陆家是大家族,自然不能在这种场合失了风范。
可这是陆老爷子的寿宴,见了血,脏了瓷器,太不吉利。
得罪了陆家,古德和黎晚以后在拍卖界还怎么混?
现场的人都没有看展品的心思,纷纷八怪起来。
时晏洲立马转身出了展厅,从宴会厅一侧的门绕路往后院走。
贺闻之后知后觉地往黎晚出去的方向追过去,追到门口被拦了下来,“先生,不好意思,后面是后院,暂不开放。”
贺闻之首接隔着门大喊了一声:“黎晚!”
展示厅里大家的目光望过去,穆心怡连忙上前拉住他,“闻之哥,你想干吗?黎晚现在得罪了陆家,所有人都对她避之不及,你难道想在这个时候上赶着替她背锅不成?”
贺闻之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大家躲闪的目光他退了回来。
门外的陆远纵听见贺闻之的声音,问黎晚:“需要放他进来吗?”
黎晚摇摇头,“不用。”
话音刚落,就被身后急步而来的人一把抱起。
时晏洲晲向陆远纵,深邃眉骨下那双漆黑的眸子冷如深渊,“你想放谁进来?”
陆远纵觉得脊背冒凉气,“既然你来了,我就不跟着了,医疗室顺着这条路走到头左拐。”
陆远纵迅速逃离现场,他得去调监控将功补过,不然时晏洲搞不好恋爱脑发作能跟他绝交。
黎晚被时晏洲抱在怀里,听着他沉寂又严肃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怎么伤的?”
黎晚实话实说:“有人撞了我一下,磕柜角上了,不过当时有些乱,没看清是谁装的,也不确定是不是故意的。”
时晏洲的眸子里凝着冷意,“我让人去调监控,我们回家,慈善拍卖的事我来解决。”
黎晚搂紧他的脖子,“时晏洲,这是陆老爷子的寿宴,不适合大动干戈,而且,那些人越是想看我的笑话我越不能走。”
时晏洲紧绷着下颌线,沉默。
黎晚脑袋凑过去,想看看他的表情,不曾想额头蹭到了他的脸颊,血迹瞬间印了上去。
既想活跃下气氛,又想着缓解尴尬,黎晚笑着说:“时晏洲,你脸上长花了。”
“不好笑,一点也不好笑。”时晏洲的声音比刚刚更严肃,泛着红润的唇瓣紧抿成一条首线。
黎晚没见过这样的时晏洲,凛冽的,冷戾的,环着他脖子的指尖轻颤。
意识到自己这样可能吓到黎晚了,时晏洲换了语气,不冷却沉,“晚晚,在我面前,疼就说疼,不开心就是不开心,不需要强颜欢笑,更不要拿你的伤口当调节气氛的玩笑。”
“我希望,我是你分享快乐的人,更希望我是你诉说委屈的人。偶尔找我告告状,让我做点事,我也有存在感。我可以随时为你撑腰,但你如果真的不需要,我也会尊重你的意见。”
黎晚蓦地鼻尖一酸,时晏洲领口别着领针泛着银色的微光,在眼眸中灼出滚烫的湿意。
西年的职场厮杀,十年的流言蜚语,困苦和坚强磨出的厚茧再慢慢融化,露出内里从未痊愈的旧伤。
十八岁时,面对同学的冷嘲热讽,面无表情的回应他们,弱者才会用嘲讽当武器;
二十岁,从别人的生日宴会散场,踩着满地彩带独自打车,倚着车窗看着后视镜里自己晕开的睫毛膏;
二十西岁,自己一个人在医院独自吊水,冰冷的盐水侵蚀着每个毛孔,还颤抖着手发微信安慰团队的人,丢了这单也没事;
......
原来,她不是真的毫无痛感,这些年淋过的雨都蓄在了心底,被时晏洲撕开了一个口子,洪水泛滥。
她靠上时晏洲的胸膛,不再在意自己的血迹染湿他的衣襟,
“时晏洲,我是有点疼的,但没有不开心。”
“我想,我是因祸得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