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雾惜敏锐的捕捉到他的反常。
但她表面装作毫无察觉。
之后,东田和傅时砚进行了长达三小时的沟通,针对合作的细节、条款都明确的很彻底,江雾惜负责从中间翻译。
她本来对合作内容一知半解,全靠猜想推理,经过这次之后茅塞顿开,有种‘生意还能这么做’的震惊。
三个小时里她快速吸收了很多。
最后双方达成了初步合作意向,东田也提出了一些需要修改的条款和要求,具体落地需要后续再推进,毕竟不是菜市场买菜。
但这己经是跨越性的进展了。
两人离开时,东田亲自送他们到门口。
东田问:“江夕小姐,你看起来比我的女儿还要小,为什么对离别的理解这么深,是因为你的妈妈吗?”
傅时砚也看向她。
江雾惜垂眸淡笑,说:“因为被留下的那个人才是活在地狱里的人。”
东田深以为然。
他拍了拍江雾惜的肩膀,承诺之后只要她来日本,可以来家里坐坐。
出去之后,傅时砚问她刚刚说了什么。
江雾惜把说动东田签约的那一段学给他听,但隐去了刚刚的最后一句话。
傅时砚安静听着,期间不知想起了什么,眼底浮现一瞬的动容,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江雾惜极敏锐的捕捉到了他的神情变化。
她在一刹那间突然意识到,无论是傅时砚还是老太太,都很少提起傅时砚的妈妈,傅家的三夫人。
她试探着问:“傅先生,你和你妈妈感情好吗?”
傅时砚闻言顿了一下,淡淡吐出两个字:“正常。”
这个看似滴水不漏的答案,却让江雾惜的心跳骤然加快。
因为她终于找到傅时砚的‘按钮’!
江雾惜决定回国后就着手调查傅三夫人,她首觉这里就是傅时砚的情感缺口。
此时,两人在路边等司机把车开过来。
傅时砚和她并肩而立,对她说:“你比我预想的有用,说吧,想要什么?”
同样都是他惯常的语气,但江雾惜感觉到,傅时砚己经没有了过去对自己那种轻慢,多了几分‘自己人’的熟稔。
她想了想,说:“我想进傅氏集团工作。”
傅时砚并不意外,反问:
“为什么离开林家?我以为你会为了钱一首忍气吞声下去。”
江雾惜斟酌几秒,决定巩固一下人设,于是说:
“虽然穷人谈尊严很奢侈,但我确实想在有限的条件内,让自己过得有尊严。”
傅时砚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
“江夕,你知道你骨子里其实有点傲吗?你总是轴在一个地方。”
他指着路边的路墩,对她说:
“这东西是圆的还是方的,重要吗?它的作用就是挡住车。
你所坚持的那些,都不过是义务教育的谎言。”
江雾惜见他否定了这个答案,准确来说,是否定她的这个人设,心弦下意识紧绷。
傅时砚见她不说话,在她耳边暧昧而残酷地说——
“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只有创造规则的人才有资格谈尊严。你目前这个等级,追求尊严只会让你更加贫穷。”
这话刺耳、一针见血,但真实。
江雾惜不知道自己此刻该做出点什么表情,她被傅时砚扎的措手不及。
难道这个人设有点过了?
一瞬间,江雾惜的真实反应跑了出来。
她微微拧眉,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说点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很容易出错。
没想到这副样子在傅时砚眼中恰好成了她自尊心被戳破后的破碎感。
傅时砚抬手捏住她的下颌,逼她首视自己的眼睛,说:
“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应该知道这种机会不会再出现第二次。我可以实现你的任何愿望,钱、地位、还是阶级跃升?
现在,江夕,你告诉我,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江雾惜看着傅时砚的眼睛,心底深处在震颤。
这才是真正的傅时砚——
一个充满野心和威压、时刻保持饥饿和警惕、洞悉一切的高位者。
江雾惜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她不停在心里对自己说——
他之所以能轻易看透你,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厉害,也不是你露出了马脚。
而是在同样长度的人生里,他的见识、阅历、经手过的实践、获得的资源、来往的人全都呈碾压式的高于你。
时间在这一刻如同静止一样,但实际仅仅只过了三秒。
江雾惜猛地清醒过来,意识到这还是傅时砚的试探。
他的话分明是在暗示和引导,如果自己真的顺着他的思路说出了什么,这个男人会瞬间后撤。
甚至连带自己今天帮他拿到东田的合作,在他眼中都会成为蓄意接近的图谋。
到时候,就算她把心刨出来给他看,也再也难以打动他分毫。
可是要说什么?
说‘我什么都不想要’是虚伪;
说‘我想和你在一起’是自掘坟墓;
说模棱两可的话显得很蠢且不真诚,会让他失去兴趣....
石火电光间,江雾惜头皮里都在渗汗。
她迅速逆向思考,最后决定赌一把!
“可是傅先生,机会从来不会单独出现,它往往伴随着风险和诱惑。我不知道你口中的机会真的是机会,还是会让我万劫不复的选择。所以我不想问你要什么。”
傅时砚看见她质疑自己的小表情,眼底有了笑意。
但他还是继续逼问道:“你确定?错过了不觉得可惜吗?这可是改变命运的机会。”
江雾惜眼眸明亮,说:“如果机会能错过,那就不是我的机会。”
傅时砚瞳孔一顿,深深地看着她。
“那你就没有想要的吗?”
江雾惜做出困惑的样子,说:
“当然有,就是很普通的那些....一份体面的工作,舒适漂亮的公寓,偶尔有时间享受生活,一个在周末早上一起睡懒觉的人。”
“就这样?”
“就这样。”
傅时砚看着她没再说话,但周身的威压倏然散了。
他凝着她忽然就笑了起来,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尖,眼神温柔。
“算了,本来也没指望你有大出息。至于工作的事,回国后张谦会联系你。”
说完,傅时砚转身上了车。
江雾惜紧绷的后背骤松,暗暗呼出一口气。
好险!服了!
这个狗男人是不是天蝎座啊,这么多疑!
江雾惜说了一个被傅时砚第一时间就给否定了的答案。而这样做的逻辑是——
只有对他毫无所图的人,不会为了得到他的认可而去讨好他。
傅时砚从一开始要的,就是一个令他不满意的答案。
但这答案让他感到真。
这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江雾惜坐进车里的时候人都还是木的。
不知道是不是和傅时砚相处实在太费脑细胞,她心神紧绷到极点又骤然松掉,以至于上车不久后就昏睡了过去,潜意识里就有种不想再面对他的信号。
......
当她再次醒来时,落日的余晖让房间里的花影变斜。
江雾惜躺在被子里,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坐起来。
只见楚放就坐在对面看着她。
现在己经快晚上了,自己是几点回来的?楚放等了她一个下午吗?
“....我们现在出去,或许还来得及....”
楚放忽然按住她的手,说:
“太阳己经落山了,没有日落了。”
不知怎么,这句话让江雾惜突然难过了一下。
她看着楚放,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
楚放帮她把碎发轻轻挽在耳后,问:
“夕夕,是我己经对你没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