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享受着众人投来的目光,才悠然道。
“何为谪仙?真正的超然,不是与人争强斗狠,一较高下。而是视天下英雄如无物,看红尘纷争如儿戏。他那句’你赢了’,看似认输,实则是根本没将那苏子墨,放在同一个境界上。这,才是真正的杀人诛心,是无上风流!”
“什么狗屁风流!我看就是故弄玄虚,固步自封的怯懦!”
“我看那苏子墨才是可笑!还谈什么风骨,折腾半天,又是作诗又是表白,所求不过美人一笑。可结果呢?美人笑了吗?人家楚然仙子一句’先生如耀阳,君如荧光’,首接把他打入了尘埃!单论这风月场上的胜负,苏公子便输得体无完肤!”
“是极是极!啧啧,当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啊!可怜我辈多情郎,不及先生一句话!”
整个广和楼,因为一场风月之争,竟是分成了泾渭分明的“拥苏派”与“拥栖派”。
双方引经据典,唾沫横飞,辩论之激烈,竟比那朝堂之上的政见之争,还要热闹几分。
但无论“拥苏派”如何称赞苏子墨的才情与气魄,一旦话题被引到最终的结果上,他们便立刻失了先前论才时的锐气。
怪只怪,那位楚然仙子太过决绝,那一句“耀阳与荧光”的比喻,太过深入人心,也太过……伤人。
……
巳时,城北,玄武大街。
这里,是六部衙门与各大官宦府邸的聚集地,青砖黛瓦,高门大户,气氛与城南的附庸风雅截然不同,充满了肃杀与威严。
街角,一处不起眼的馄饨摊前,白色的雾气蒸腾。
两个刚下值的禁军士卒,正埋头呼噜呼噜地喝着热汤,一边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议论着。
“老哥,听说了吗?天……塌下来一块!”一个面容尚显稚嫩的士卒,压低了声音,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你是说……都指挥使大人的事?”年长的士卒手一抖,差点把汤洒出来。
他警惕地扫了眼西周,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小声点!不要命了你!这种天大的事你也敢在街边乱嚼舌根,不怕掉脑袋啊!”
“切。”
年轻士卒非但没被吓住,反而像是来了兴致,眼中闪烁着八卦与兴奋的光芒。
“你想想,那可是元婴大能啊!是能元婴离体,活生生的神仙人物!究竟是什么样的凶兽,能……能把他给宰了?我昨夜当值,听东营巡逻的兄弟说,那边打得是天崩地裂,山头都平了好几个!太他娘的吓人了!”
“谁说不是呢。”年长的士卒见周围没什么人,也叹了口气,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不过,我听到的版本,怎么是说都指挥使大人,是被一伙从域外来的魔道邪修给围攻了?说是大人为护京师安宁,与魔头力战而亡!连尸骨都……唉,惨不忍睹啊!”
“那指不定就是魔道邪修操控的凶兽,谁知道呢。不过不管怎么说……”
“这天,是要变了。”年长的士卒接过话头,意味深长。
“是啊,都指挥使大人一死,锦衣卫这柄悬在咱们所有人头上的刀,必然群龙无首。太子殿下和那位五公主殿下,为了争这柄刀的刀柄,怕是……又要斗起来了。咱们这些提着脑袋吃饭的小人物,往后的日子,怕是更难过了。”
嘴上说着难过,可那年长士卒微微的嘴角,却暴露了他内心深处,那份唯恐天下不乱的隐秘期盼。
京师,这座巨大的名利场,永远不缺谈资。
一个大人物的死亡,对于某些人而言,是天塌地陷的灾难。
而对于另一些人来说,却是……一场,全新的饕餮盛宴的开始。
……
午时,城东,私塾学社,地下密室。
烛火摇曳,将五张年轻,却又写满了疲惫、后怕与不甘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破魔小队,正面临一个艰难的抉择。
要不要,将昨夜发生的一切,禀报宗门?
如果现在禀报,他们没有留下任何实质性的证据,那个魔道祭坛是不是他们捣毁的都说不清。
届时,宗门高层介入,与大皓朝廷博弈,就算最后真的有所斩获,那这份“泼天功劳”,也跟他们这几个小辈,没太大关系了。
相反,如果他们选择隐瞒不报,继续独立调查,一旦让他们抓到实质性的证据,乃至亲手捣毁那个魔道组织……那他们昨夜幻想的一切,名望,地位,资源,都将唾手可得。
这是一场豪赌。
赌注,是他们的前途,甚至是性命。
最终,在一番激烈的争论之后,对功名的渴望,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
由林风提议,五人共同立下大道誓言:除非小队中超过半数人同意,否则任何人都不得擅自将昨夜之事,以任何形式,传递给宗门!
“魔道,在沉寂了万载,再次现世。这对于我等来说……”林风的眼中,闪烁着灼热的光,“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天赐机缘!”
是的,机缘。
魔道,这块人人得而诛之,却又蕴含着无尽功劳与声望的巨大肥肉,他们,要自己先咬上一口!
然而,就在众人有条不紊的按计划,准备再次前往教坊司寻找突破口的时候。
刚刚外出探查消息的苏子墨,却带回了一条,让所有人都感到荒谬和不真实的消息。
“锦衣卫都指挥使……真的死了?”
云霜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八九不离十。”苏子墨深吸一口气,语气中,混杂着后怕、庆幸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如今外面传得沸沸扬扬,都说是被一伙神秘的域外魔修所杀。尸骨无存,惨不忍睹!”
“域外魔修?不会……说的是我们吧?”云霜脸色一白。
最初的震惊过后,一股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其余众人。
“完了……”云霜不禁喃喃自语,“死了一个元婴大能……这可是能捅破天的大事!宗门要是知道,会为了我们,与整个大皓王朝为敌吗?”
“阿弥陀佛,”法慧的脸色也有些发白,手中的念珠捻得飞快,“那都指挥使,定是被那凶兽夜狰所杀,与我等……又有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