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了……”
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突然在办公室里响起。
张枫和杨美冬都闻声望去。
只见常主任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双目失神,浑浊的眼睛里,竟然蓄满了泪水。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怔怔地望着窗外,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
常主任缓缓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张枫,嘴唇哆嗦着。
“我那个徒弟,他也是这样,突发性的、爆发性的肺炎,咳血,高烧不退,所有的抗生素都无效。”
“我们当时……也是在他的肺泡灌洗液里,找到了抗酸染色阳性的杆菌。”
常主任的声音哽咽了。
“我们都以为是急进性粟粒性肺结核,给他上了最大剂量的抗结核药……用了我们能想到的所有方案……”
“可是……没用,一点用都没有。”
“他的病情恶化得非常快,呼吸衰竭,多器官衰竭……最后……最后在我面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常主任痛苦地闭上眼睛,两行老泪,顺着脸上的皱纹滑落。
“我一首想不通,为什么……为什么诊断明确,用药精准,还是救不回他!”
“这件事,成了我这十年来最大的心病!我甚至一度开始怀疑自己……怀疑现代医学……”
他猛地睁开眼,死死地抓住张枫的胳膊。
“那个女孩,张玉玉的症状,跟我徒弟当年……一模一样!”
“你说的那个真菌,那个马什么……蓝状菌,它是不是……潜伏期很长?”
张枫重重地点头:“是!潜伏期一到三个月,甚至更久!”
常主任又问:“是不是感染初期没什么症状,一旦喝酒,就会立刻引爆?”
张枫再次点头:“没错!酒精是它的‘钥匙’!”
“噗通”一声。
常主任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专家,竟然双腿一软,瘫坐在了椅子上。
真相大白。
十年了。
他当年的徒弟,根本不是死于肺结核!
而是和今天的张玉玉一样,死于这种名为马里加斯克蓝状菌的恐怖真菌!
常主任站起身,“看来要重新进行真菌培养!”
而杨美冬则脸色苍白如纸,她扶着桌沿,身体还在微微发抖,显然还没从那颠覆性的真相中回过神来。
一个通宵的奋战,换来的却是一个差点把人送进鬼门关的弥天大错。
这种打击,对任何一个以严谨著称的医务工作者来说,都是毁灭性的。
“小杨。”
“你立刻回家,马上!去睡觉!”
杨美冬猛地抬起头,嘴唇翕动着:“不行啊主任!我……我得盯着真菌培养,我得亲自看着结果出来!”
“胡闹!”
常主任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震得杨美冬一个哆嗦。
“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脸色比墙皮都白!”
“你这个状态,是能盯住培养皿,还是想首接住进培养箱里去?”
张枫也在一旁劝道:“是啊,杨主任,你一晚上没合眼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这事儿急不来,你先养足精神,后续还有的是硬仗要打。”
杨美冬咬着下唇,眼圈泛红,既是羞愧,也是疲惫。
常主任的语气缓和了下来,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我何尝不是?”
“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是救人的时候!你必须保持最好的状态。”
“回去休息,这是命令!”
“科里的事情,让值班的人先顶着,药敏试验同步进行,一个都不能少!”
“是……主任。”
在常主任不容置疑的命令下,杨美冬终于败下阵来,点了点头,失魂落魄地被一个年轻医生扶着走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剩下常主任和张枫两个人。
常主任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两杯水,递给张枫一杯,自己则一口气喝干。
温热的水流淌过喉咙,似乎也稍稍抚平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看着张枫,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欣赏,还有一丝长辈对晚辈的关爱。
“小张,这次……真的,谢谢你。”
常主任郑重地说道。
“如果不是你,我们这些人,就要在一个错误的泥潭里越陷越深了。”
“那个叫张玉玉的女孩,也可能会重蹈我徒弟的覆社……”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又有些哽咽。
张枫摇了摇头:“常主任,您言重了。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
“治好张玉玉,才是对您徒弟最好的告慰。”
常主任重重地点头,浑浊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斗志。
“对!治好她!”
“一定要治好她!”
和常主任又聊了几句,确认了后续的治疗大方向后,张枫才猛地想起一件事。
他抬手一看表。
“卧槽!”
“迟到了!”
他急急忙忙地跟常主任告辞,一阵风似的冲出了呼吸内科。
……
急诊科。
张枫猫着腰,做贼似的溜进办公室。
刚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上白大褂,一个幽幽的声音就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张枫。”
张枫身体一僵,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慢慢转过身。
只见急诊科主任李想,正抱着手臂,面无表情地靠在门框上。
他指了指墙上的挂钟。
“现在,九点零七分。”
“按照规定,迟到七分钟。”
张枫连忙解释:“主任,我不是故意的,我去呼吸内科那边……”
“停。”
李想抬手打断了他。
“我不想听任何理由。”
“在我这里,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
他拿出自己的小本本,刷刷记了两笔。
“迟到,绩效扣10分,全科通报。”
“有意见吗?”
张枫还能有什么意见,只能垂头丧气地认栽。
“……没意见。”
“行了,赶紧换衣服去工作。别以为昨天立了功,今天就能翘尾巴。”
李想说完,又恢复了那副雷厉风行的样子,转身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去。
张枫叹了口气,这个李扒皮,还真是一点情面都不讲。
刚换好衣服,单润妍就端着一杯咖啡凑了过来,用手肘碰了碰他。
“行啊你,一大早就敢挑战老李的权威。”
“说,跑呼吸内科干嘛去了?神神秘秘的。”
她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