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石惊天那次“无声的维护”,如同在陈凡心中投入了一颗石子,荡漾开层层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那件事之后,他对于弃剑峰,对于这几位古怪的师兄,甚至对于那位疯癫的师父,都有了全新的认识。
他不再仅仅将这里视为一个无奈之下的容身之所,而是开始真正地将自己当成了弃剑峰的一份子。
这种心态上的转变,也体现在了他的日常行为之中。
他依旧每天勤勤恳恳地劈柴担水,但不再仅仅是为了完成任务或者打熬基础,而是多了一份…守护这个“家”的责任感?虽然他知道自己现在这点微末实力,根本谈不上守护什么。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黑身上的伤势,在道种之力日复一日的温养下,终于好了个七七八八。
那些狰狞可怖的伤口大多己经愈合结痂,虽然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疤痕,掩盖在浓密的黑毛之下,不仔细看倒也瞧不出来。尤其是背部那处最严重的贯穿伤,也奇迹般地长出了新的肉芽,虽然离完全复原还差得远,但至少不再是致命的威胁。
伤势的好转,也让这家伙彻底摆脱了之前那副奄奄一息、只能趴在窝里动弹不得的“病犬”形象。
现在的它,己经能够相对自如地活动了。
虽然因为封印(或许还有伤势后遗症)的原因,它似乎还无法动用什么强大的力量,奔跑跳跃起来也远不如普通猎犬那般迅捷矫健,甚至偶尔还会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而牵扯到旧伤,疼得龇牙咧嘴。
但这己经足够让它摆脱那个狭小破败的杂物房,开始在弃剑峰这个虽然荒凉、但好歹也算开阔的院子里,“巡视”它的“领地”了。
当然,它的活动范围,目前还仅限于这个院子以及后山那处清泉附近。毕竟,陈凡可不敢让这个来历不明、还顶着一身秘密的家伙,跑到宗门其他地方去招摇过市。万一被什么人认出来,或者惹出什么麻烦,那后果不堪设想。
对此,大黑虽然依旧抱怨连连(“小子!本大爷想出去溜达溜达!你把本大爷当犯人关着吗?!”),但在陈凡软硬兼施(主要是硬不起来,只能靠软磨硬泡和“断粮”威胁)之下,倒也勉强接受了现实。
于是,弃剑峰这个原本就足够古怪的院子里,便又多了一道更加古怪的风景线。
一只看起来像是普通土狗、毛色黑亮(被陈凡强迫洗过几次澡后)、眼神却异常老道和…欠揍的黑犬,每天迈着它那略显蹒跚、却自有一股“大佬出巡”派头的步伐,在院子里溜达来,溜达去。
它时而趴在院子中央那块大青石旁,看着大师兄石惊天抱着锈剑“悟道”,眼神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不屑,仿佛在说:“就这破铜烂铁,也值得天天抱着?还不如本大爷的狗爪子锋利!”。
时而又会溜达到二师兄吴用那间时不时冒出怪烟、传出怪响的茅草屋附近,竖起耳朵听听里面的动静,然后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摇摇头,嘀咕几句诸如“旁门左道”、“不入流”之类的评价。
至于三师兄岳清……大黑似乎对他没什么特别的看法,大概是因为那位师兄大部分时间都不在院子里,就算在,也是一副懒洋洋、人畜无害的模样,引不起它这位“大爷”的多少兴趣。
而它花费最多时间观察的,自然还是那个把它“捡”回来、现在还得负责它吃喝拉撒的“冤大头”——陈凡。
当陈凡在院子里挥汗如雨地劈柴时,它会找个阴凉的角落趴下,半眯着眼睛,看着陈凡那因为用力而绷紧的肌肉线条,看着汗水顺着他年轻的脸庞滑落,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地将那柄锈斧头狠狠砸向坚硬的木柴……
它的眼神,通常是懒洋洋的,带着一丝百无聊赖。
但偶尔,当陈凡因为力竭而动作变形,或者因为急躁而不得要领时,它那看似浑浊的眼底深处,会极快地闪过一丝…不屑?或者说是…恨铁不成钢?
仿佛在说:“蠢货!用力不是这么用的!”
当陈凡挑着沉重的水桶,步履蹒跚地从后山回来,将清泉倒入那口大水缸时,它会慢悠悠地踱步到水缸边,伸出舌头舔几口(依旧会撇撇嘴表示嫌弃水的品质),然后抬起头,看着陈凡那因为疲惫而略显佝偻的背影,眼神又会变得有些…复杂。
那里面,似乎有那么一丝丝的…同情?(虽然它绝不会承认)
又或者,是某种更深层次的…审视?仿佛在评估着这个少年的耐力、韧性和潜力。
而当陈凡在后山清泉旁盘膝打坐,尝试着吸收那微薄的天地灵气,冲击那难以逾越的瓶颈时,大黑通常会趴在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假寐。
但陈凡却总有一种感觉,这家伙看似睡着了,实际上却用一种极其隐晦的方式,在默默地观察着自己!
它在观察自己如何运转功法,如何引导灵力,如何与丹田内的道种进行沟通……
虽然它很少再像以前那样,用毒舌的嘲讽来“指点”陈凡的修炼(或许是因为陈凡进步缓慢,让它觉得“朽木不可雕也”?),但陈凡偶尔能从它那半睁半闭的眼睛缝隙里,捕捉到一些转瞬即逝的情绪。
有时候,是了然。仿佛陈凡遇到的那些修炼上的困惑和难点,在它看来都如同小孩子过家家般简单可笑。
有时候,是疑惑。似乎是对陈凡体内那枚道种的某些特性,或者陈凡修炼出的那种异常精纯的灵力,感到有些好奇和不解。
甚至有那么一两次,当陈凡因为强行冲击瓶颈而导致灵力逆行、气血翻腾、差点走火入魔时,他恍惚间似乎感觉到,大黑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兴趣?!
那种感觉,就好像一个百无聊赖的老棋手,忽然发现一个臭棋篓子偶尔下出了一步有点意思的棋,虽然依旧不入流,但至少…让他提起了一点点精神?
这种被时刻“旁观”的感觉,让陈凡感觉有些…毛毛的。
他总觉得,这只黑狗的眼睛,仿佛能够看穿一切!看穿他的努力,看穿他的挣扎,看穿他内心深处的渴望和秘密(除了道种本身的存在,他相信这个秘密大黑暂时还无法完全洞悉)。
它到底在观察什么?
它对自己这个“救命恩人”(虽然它不承认),究竟是何种态度?是利用?是考验?还是…真的有那么一丝丝的…认可?
它对自己的潜力,又作何判断?是觉得孺子可教,还是烂泥扶不上墙?
它何时才会真正地、不再用嘲讽和毒舌的方式,而是认真地“指点”自己?或者说…它到底有没有这个打算?
陈凡不知道。
大黑的心思,就像弃剑峰上空那变幻莫测的云雾,深沉难测,让人捉摸不透。
它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看尽世间沧桑的老者(虽然披着一身狗皮),以一种近乎冷漠的姿态,旁观着陈凡在这个名为“弃剑峰”的舞台上,笨拙而又顽强地挣扎、成长。
它不主动干预,不轻易出手,只是默默地看着,观察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又像是在评估着什么。
这种感觉,让陈凡感到压力的同时,也生出了一丝…不服输的倔强!
你看不起我是吧?觉得我是弱鸡是吧?觉得我烂泥扶不上墙是吧?
好!
我就偏要努力给你看!
我就偏要在这该死的弃剑峰上,在这稀薄的灵气中,在这狗屁不通的修炼环境下,闯出一条路来!
总有一天,我要让你这只死狗,对我刮目相看!
抱着这样一股近乎赌气的念头,陈凡修炼得更加刻苦,劈柴担水也更加卖力了。
而趴在角落里、看似假寐的大黑,眼皮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嘴角…也似乎向上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充满了玩味和…一丝期待的弧度?
当然,这一切,陈凡并没有看到。
他依旧在为了那渺茫的希望,挥洒着汗水,默默地坚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