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中午,秦毅照常从济世堂回来,刚踏进小院的垂花门,一阵扑棱棱的响动突然从影壁后传来,紧接着是娟儿气急败坏的尖叫:“站住!你这扁毛畜生!”
“嘎——!”一道雪白的影子如箭一般窜到秦毅脚边,他下意识后撤半步,这才看清影子原来是只膘肥体壮的大白鹅。
那鹅昂着脖子,豆大的黑眼珠里闪着凶光,翅膀拍得地上尘土飞扬。
“姑爷小心!”娟儿提着菜刀追过来,发髻散了大半,裙摆上还沾着几片鹅毛。她刚要扑上去,那鹅突然调转方向,照着秦毅的衣摆就是一口。
“嘶——“秦毅一不留心吃了大鹅一记,条件反射般伸手掐住鹅脖子。那鹅两脚乱蹬,翅膀扇起的风扑在他脸上,带着禽类特有的腥臊味。
小团闻声从厨房跑出来,见这情景“呀”地惊呼出声。她腰间系着藕荷色围裙,袖口还沾着面粉,显然正在准备午膳。
“姑爷抓紧了!这鹅认生!”她急得首跺脚,又不敢上前。
秦毅手腕一翻,将鹅头别到翅膀底下——这是前世乡下杀鸡的法子。果然,那鹅立刻僵住不动了,只从喉咙里发出“咕咕”的闷响。
“怎么回事?“秦毅把鹅递给惊魂未定的娟儿,这才发现右手虎口被啄出个红印。
小团绞着围裙边角,脸颊飞起两朵红云:“哥哥和嫂子今早来苏府看我,带了这只自家养的鹅......”
她声音越说越小,“本想让娟儿姐宰了给姑爷炖汤的......”
秦毅这才注意到廊下还放着个竹编的笼子,里头垫着新鲜稻草。他揉着虎口笑道:“你哥嫂倒是有心,这鹅养得真肥,一般人都留着下蛋的。”
“可不是!”娟儿把鹅塞回笼子,气呼呼地指着自己小腿,“您看这淤青!我正要抹脖子,它突然就......”她做了个扑腾的动作,“要不是姑爷回来得巧,这畜生怕是能飞过墙头跑出去!”
正说着,笼里的鹅突然又伸长脖子,吓得娟儿“砰”地关上笼门。小团“噗嗤”笑出声,被娟儿瞪了一眼,忙捂住嘴,可那双桃花眼还是弯成了月牙。
秦毅望着两个丫头嬉闹,昨夜郁结的心情忽然松快了些。他拍拍袍角沾的鹅毛:“你哥嫂人呢?”
“哥哥去药铺卖采来的草药了。”小团小跑着拿来湿帕子给秦毅擦手,“嫂子说趁早市去布庄交绣活换点家用,应该快回来了。”
她低头给秦毅系腰间松开的丝绦,发间茉莉头油香混着鹅粪味钻入鼻腔,竟有种奇异的烟火气。
秦毅按住她忙碌的小手:“既然都到了家门口,总该留他们吃顿饭。小团你出去找找,让他们今日中午就在院里用饭吧。”
小团开心的点点头跑出去了,娟儿见状捏着大鹅的脖子进了厨房。
不一会儿,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张大庄扛着空药篓站在门口,粗布衣裳被汗水打湿了大半。他身后跟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布包头下露出张瓜子脸,怀里抱着卷靛蓝粗布。
“姑爷,我把哥和嫂子带来了!”小团雀跃着跳进来,却在离秦毅两三步远时突然刹住脚,规规矩矩福了一礼——她突然想起来秦毅和她说过,有外人在时不能放肆,免得别人找她过错。
是的,小团如今己经下意识的把秦毅当成自家人,而真正的亲哥哥嫂子一家却成了外人。
张大庄手足无措地站在院门外,眼神在妹妹华丽的襦裙和秦毅的锦袍间游移。
他媳妇倒是爽利,把粗布往丈夫怀里一塞,上前就要给秦毅行礼:“给姑爷请安!我们乡下人不懂规矩,来得唐突......”
“无妨。”秦毅虚扶一把,瞥见张大嫂肘弯处打着补丁,袖口却绣着精巧的纹路——想必是舍不得自己穿好的,全拿去换钱了。但是年轻姑娘总是爱美的,于是只能在自己衣裳上费工夫。
娟儿己经麻利地摆好桌椅,小团端来新蒸的桂花糕,甜香冲淡了院中禽粪味。
张大庄刚沾到凳沿就弹起来:“这缎面垫子金贵得很,别让我这粗人坐脏了......”
“大哥和嫂子都坐吧,今日我们不讲究那些。”秦毅拈了块糕点,“小团常念叨家里做的米糕,今们也尝尝苏府里的手艺。”
张大庄夫妇这才小心翼翼坐下,眼睛却忍不住西周瞟。青砖墁地,红漆廊柱,连井台边都摆着盆她叫不出名的紫花。
她突然掐了把丈夫大腿,悄悄在他耳边说道:“你瞧小莲用的帕子!认识不,那是上好的杭绸!”
张大庄闷哼一声并不答话,见到娟儿看过来的目光,黝黑的脸顿时涨成猪肝色。
“老太太身子还好吗?”秦毅岔开话题,余光瞥见张大嫂正偷偷摸石桌上的雕花。
“老毛病了。”张大庄总算找到话头,“开春时淋了雨,咳嗽总不见好......”
他粗糙的手指在膝头搓了搓,“我原本打算多往山里跑几趟,挖点草药卖了换钱给老娘看病,谁知道今年山上采药的人比蘑菇还多,我昨儿个一首走到黑虎崖,才挖到两株黄精......”
“可不是!”张大嫂突然提高嗓门,“村里王二狗去年在崖下摔断了腿!要我说那地方邪性得很,今年刚开春......”
她滔滔不绝说着山中险事,一会又说到如今这附近山里的草药都让人挖绝了,只有跑很远才能有收获,可是跑远了当天赶不回来,只有在山中过夜,可是天一黑山里的畜生可不少,一个人是万万不敢待在里边的。
她一边说着,眼睛却一首往秦毅脸上瞟。说到药钱难凑时,还故意用肘捅了捅丈夫,张大庄只低着头不说话。
小团咬着唇给兄嫂添茶,一会看看秦毅的表情,却也不搭话,茶水在杯中晃出细碎波纹。
秦毅吹开茶沫,忽然想起那日随口应下要给张大庄在苏府谋一个差事的话,这才反应过来今日这两夫妇上门来的目的。
他放下茶盏时“咔哒”一响,张大嫂立刻住了嘴。
“张大哥在家中是做什么的,有没有什么特长?”秦毅问道。
张大嫂闻言喜出望外,急忙看向张大庄,结果张大庄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气得连着掐了他好几把。
“姑爷......我.....我在家里就是干农活的,也没啥特长,就是力气大点......”张大庄说完,自己也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力气大?这算什么特长,秦毅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张大嫂勉强捏起一个笑容冲秦毅笑笑。
“姑爷....我力气真的很大的.....我.....我能背好几捆柴从山上走到山脚都不累。”张大庄急忙补充道,“要是让我吃饱了的话,我一个人就能按倒一头牛,村里人都说我力气大......”
秦毅闻言这才来了兴趣,如果张大庄所言不虚的话,单凭一个人的力气能放翻一头牛,那力气确实不小。
“来,我俩比划比划,试试你的力气到底有多大。”秦毅撩起袖子,做了个掰手腕的动作。
张大庄闻言抬起头,眼里满是惊讶和跃跃欲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