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演丹坪的日光裹着盛夏的燥意,将青灰色的石砖晒得发烫。
玄风站在观礼台下方,望着主座上丹华真人端着茶盏的手,突然想起昨夜竹影里楚轻衣掐住幽兰下巴时,那只手也是这样稳——稳得像捏着别人的命。
“九转回魂丹环节,现在开始。”火阳子的声音震得观礼台铜铃轻响。
玄风在全场抽气声中跨出一步,广袖带起的风掀动了案几上的丹方:“我愿协助九璃峰完成此丹。”
苏九璃的指尖立刻攥住他衣袖,力道大得几乎要绞出褶子:“玄风!这丹要引九道丹火,你连丹火诀都没练过——”她仰头时耳坠晃了晃,是前日他帮她修剑穗时,她硬塞的朱砂耳珰,此刻在阳光下红得像团要烧起来的火。
玄风望着五步外的幽兰。
那姑娘正垂着头调整丹炉,可攥着丹匙的指节泛白,连腕间银铃都不响了——和昨夜在竹影里发抖的模样,倒有七分像。
他朝苏九璃笑了笑,目光扫过她发间沾着的丹香:“九璃的丹火,我看得懂。”
丹华真人的茶盏轻叩石案:“玄风小友既有心,九璃便与他同炼。”这一句落定,观礼席炸开嗡嗡议论,却被火阳子的拂尘一甩压了下去。
玄风跟着苏九璃走向丹炉时,眼角余光瞥见幽兰的手在广袖里动了动——那是要摸袖中机关的架势。
丹炉的热度隔着三步就烘得人面皮发疼。
苏九璃解下外袍搭在案边,露出月白色中衣,腕间红绳系着的药囊随着动作轻晃:“第一重丹火我来引,你……”她话音未落,玄风己抬手按在丹炉侧沿。
他能感觉到炉内灵火的躁动,像一群被惊飞的蜂,而在更深处,有股冰碴子似的寒意正顺着炉壁往上爬——蚀骨寒砂。
“九璃,起火。”玄风低声道。
苏九璃的指尖燃起幽蓝丹火,刚触到丹炉,炉内突然腾起黑雾。
那黑雾裹着焦苦的药味窜向半空,连观礼席都响起惊呼。
火阳子的拂尘“啪”地甩在案上:“火候不对!这丹炉里有——”
“是蚀骨寒砂。”玄风打断他。
他望着幽兰正悄悄缩回的手,袖中粗麻布袋的边角还挂在腕间。
那姑娘的瞳孔骤缩,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可玄风的手指己经按在丹炉底纹上。
虚影阵纹的金光顺着他掌心爬进砖缝,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两尊丹炉的位置瞬间置换——原本属于幽兰的丹炉,此刻正稳稳立在楚轻衣所在的天剑宗席位前。
“封场!”火阳子反应极快,掌心腾起赤色火焰罩住演丹坪。
楚轻衣“唰”地站起,腰间刑剑嗡鸣:“火阳子你什么意思?”他话音未落,那尊被置换的丹炉突然炸开黑雾,一缕黑丝精准缠上他的手腕。
丹华真人不知何时到了近前,指尖点在黑雾上,黑雾瞬间凝成一颗漆黑丹丸,“啪”地落在楚轻衣脚边。
“九转回魂丹,怎会含蚀骨寒砂?”丹华真人的声音像浸了冰的玉,“天剑宗弟子,竟勾结魔修毒害同道?”
楚轻衣的脸瞬间白过观礼席的帷幔。
他踉跄后退半步,撞翻了身后的茶案:“丹华真人明鉴!这丹炉不是我的——”可他的目光扫过丹炉底的九璃峰标记时,喉间的辩解突然哽住。
玄风看着他袖中刑剑的剑穗在发抖,和昨夜掐着幽兰下巴时的狠劲,倒有七分不像。
“想跑?”玄风的声音突然在幽兰身后响起。
那姑娘刚摸到腰间的传讯符,后颈一麻,整个人像被抽了筋骨的木偶,“扑通”跪在地上。
她仰头时,嘴角溢出一丝黑血——方才撒寒砂时,她怕是也沾了毒。
“你以为藏在广袖里的动作,能瞒过所有人?”玄风蹲下身,指尖挑起她腕间的粗麻布袋,“可惜,你的对手是我。”
“玄风……”苏九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玄风转身,见她正攥着方才被黑雾熏黑的丹匙,眼尾还沾着炉灰,可眼底的光比丹火更亮。
她伸手握住他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烫进他骨里:“谢谢你……又一次救了我。”
玄风望着她发间被炉火烧卷的碎发,突然想起昨夜竹影里楚轻衣说“等他成了元婴,我们都得死”。
他替她理了理乱发,指尖掠过她耳后未褪的丹香:“是你自己值得被守护。”
“本届丹盟大会,九璃峰胜出!”火阳子的声音震得观礼席彩旗猎猎。
掌声如潮水涌来,可玄风的目光落在丹华真人身上——那老妇人正垂眸盯着楚轻衣脚边的黑丹,指节在茶盏上敲了三下。
这是万药谷的暗号,玄风在昨夜整理原主记忆时见过:“速来内堂”。
演丹坪的风掀起玄风的衣摆。
他望着被火阳子禁锢的楚轻衣,听着苏九璃被众人围住道贺的笑声,突然想起月清歌送他的剑穗此刻正贴着心口发烫。
丹华真人起身时,广袖带起的风卷来一缕异香——那是万药谷密室才有的沉水香。
“玄风小友。”丹华真人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可愿随我去后堂,品一盏新得的云雾茶?”
观礼席的掌声还在轰鸣,玄风却听见自己心跳如擂。
他回头看向苏九璃,那姑娘正踮脚替小药童擦脸上的丹灰,发间朱砂耳珰晃得人眼晕。
再转回头时,丹华真人己走到演丹坪边,衣角扫过被黑雾熏黑的砖缝。
“自然。”玄风应道。
他跟着丹华真人的背影走向后堂,靴底碾过楚轻衣脚边的黑丹,听见碎裂声里,藏着更深处的阴谋,正缓缓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