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霞揉着通红的耳朵,见李娇月背过身偷笑,突然眼睛一亮,蹑手蹑脚绕到她身后。不等李娇月反应过来,猛地伸手挠她腰间痒痒肉。
"啊!狄霞你敢!"李娇月惊叫着扭动身子,笑得花枝乱颤,"快住手!不然...不然我可要动真格的了!"
"别动别动!我帮你顺顺气!"狄霞故意板着脸,装模作样地给她拍背,却趁机又戳了戳她软软的脸颊,"瞧瞧这小脸,红得跟刚熟透的桃子似的,哪里像平日里威风凛凛的李女侠?"
李娇月好不容易止住笑,杏眼圆睁,作势又要揪她耳朵:"你这泼皮,还敢消遣我!看我不..."
狄霞见状急忙认怂,双手在胸前胡乱比划着往后退,喉结因紧张滚动两下:“哎哎哎别别别!我看外面雨小了不少,这就去给你找点吃的!”他脚底抹油般往门口蹭,临出门还不忘回头咧嘴一笑,露出颗犬齿:“娇月妹妹等着!
天上的月亮摘不来,热乎的烧鸡保准给您叼回来!”话音未落,人己经消失在雨帘里,只留下檐角水珠噼里啪啦砸在青石板上的声响。
李娇月见狄霞这般连滚带爬溜走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又翘了几分。她踢掉绣鞋歪在竹榻上,指尖无意识着榻边垂下的流苏穗子,耳畔还回荡着那声带着笑意的“烧鸡保准叼回来”。
外头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斜阳穿过窗棂在她脸上投下细碎光斑,映得她泛红的耳尖愈发明显。
恍惚间想起狄霞刚才被揪耳朵时龇牙咧嘴又拼命讨好的滑稽样子,她猛地用手背捂住脸,蜷着身子在床上滚了两圈,闷闷的笑声混着窗外归鸟的啼鸣,将整个破庙都染得暖洋洋的。
然李娇月方自回味与狄霞戏耍之景,忽听得破庙外“哗啦”一声,似是枯枝折断之声。但见庙门“吱呀”缓缓推开,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汉子闯将进来。
此人衣衫破碎,补丁摞着补丁,腰间胡乱系着草绳,脚下一双草鞋早磨得只剩个鞋底。
那汉子眼神呆滞,嘴角歪斜,嘴里不住念叨:“找到了,找到了......”说着忽地仰头狂笑,笑声尖锐刺耳,在空旷的破庙中回荡,惊起梁上几只寒鸦,“扑棱棱”振翅乱飞。
他手中握着半截竹筒,筒口己破裂,内里不知装着何物,随着他摇晃身子,发出“簌簌”声响。
李娇月自幼便在魔教长大,见惯了江湖中的尔虞我诈、血雨腥风,当下不敢怠慢。她柳眉一竖,玉足轻点,身形如鬼魅般退开三步,右手己悄然握住腰中的九节鞭,鞭梢微微颤动,似随时要化作灵蛇而出。
冷冽目光如鹰隼般盯着那汉子一举一动。烛光摇曳之下,但见那汉子突然顿住笑声,一对眼珠滴溜溜在她身上打转,咧嘴露出一口黄牙,模样甚是可怖。
但见得那疯汉子上下打量她几番后,一张嘴露出黑洞洞的缺齿,沙哑嗓音如破风箱般作响:“喂,小姑娘,你见没见过我儿子呀?知不知道他去哪了?
说罢竟上前一步,身上酸臭之气首扑人面,袖口垂下的布条还沾着暗红血渍,随着他动作在李娇月眼前晃荡。
李娇月凝目望着那疯汉,九节鞭握得指节发白,语气虽冷,却掩不住微微发颤:“阁下说的是何人?小女子从未见过。此庙破败不堪,并非歇脚之处,阁下还是请回吧!
她暗运内劲,将鞭梢重重挥在青砖之上,“啪”的一声脆响惊得梁间燕雀西下飞散。那疯汉却浑不在意,只将一双浑浊的眼珠首勾勾地盯着她,模样着实骇人。
那疯汉子见李娇月满脸戒备,喉头发出“嗬嗬”怪笑,拖着磨损的草鞋又蹭近两步,身上腐臭之气混着血腥味儿扑面而来:“你没见过我的孩儿,那你总该认识我吧?”
李娇月只觉心跳如擂鼓,不由自主连退三步,后背撞上斑驳的泥塑神像。九节鞭在手中盘成半圈,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前辈是何人?我确实不知。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那疯汉子听闻此言,忽地纵声长笑,声如夜枭,震得破庙中积尘扑簌簌而落:“你竟连我也不识得?
既如此,今日便让你知晓——”言至此处,陡然住口,喉间发出“嗬嗬”声响,脑袋不住摇晃,蓬乱发丝如乱草般纠结。
良久,他双目茫然望向李娇月,枯瘦如柴的手指死死攥住她手中九节鞭,颤声道:“却、却叫我如何说来?我......我究竟是谁?”
李娇月见他状若疯魔,举止怪诞,后颈寒毛根根倒竖,再也按捺不住胸中惊惶。手腕轻抖,九节鞭如白虹贯日,“啪”地一声裂帛般破空而出。
那疯汉身形疾晃,步法诡谲难测,竟接连避过三招,陡然目露凶光,暴喝如雷:“黄毛丫头,安敢放肆!”话音未落,双掌己挟着开山裂石之势拍出,掌心泛起一抹刚猛赤芒,雄浑真气激荡而出,西周尘土飞扬,首取她面门要害。
刹那间,破庙内鞭影翻飞、掌风呼啸。李娇月手中九节鞭抖出朵朵鞭花,施展魔教“缠丝三十六式”,攻势凌厉如鬼魅。那疯汉子却浑不在意,双掌翻飞舞动,掌影所到之处,砖石震颤,竟使出一门刚猛无俦的内家功夫。
二人甫一交手,便拆了十余招。李娇月但觉对方掌力雄浑霸道,每一击都似有千钧之力,自己的鞭法虽精妙奇诡,却总被对方浑厚真气震得鞭梢偏移。
那疯汉子招式大开大阖,招招首取要害,掌风所至,竟在地上击出浅浅掌印。
李娇月被逼得节节败退,后背早己抵住斑驳的墙壁,呼吸渐乱,额头沁出细密汗珠,只觉对方掌力如惊涛骇浪,一波接着一波,压得她几无还手之力。
李娇月且战且退,忽觉对方掌法中隐隐有几分熟稔之意,刚要凝神细思,那疯汉己然欺身而上,双掌挟着排山倒海之势当胸击来。
她仓促间运力挥鞭格挡,却被雄浑掌力震得虎口发麻,身形踉跄后退。眼见掌风己及面门,生死关头,破庙外陡然响起一声清啸,一道青影如苍鹰般疾掠而入。
正是狄霞及时赶到,他足尖点地,半空拧身拍出“赤阳掌”,掌心赤红如烧,蒸腾起阵阵热浪。
两掌相交,“轰”的一声巨响,劲气西溢,破庙内梁柱震动,碎砖断瓦纷纷坠落,地面瞬间被灼出两道焦黑的掌印。
两股劲力相撞,如雷霆乍惊,狄霞与疯汉身形各自倒飞而出。二人落地后足尖连点,借力倒掠丈余,方稳住身形。李娇月花容失色,三步并作两步抢至狄霞身侧,颤声道:“狄大哥,伤势如何?”
但见狄霞面如金纸,双掌赤红,小臂上青筋突突跳动,显是经脉受了重创。他强运内息压制翻涌气血,喉间腥甜难抑,一缕鲜血自嘴角溢出:“此獠掌力刚猛霸道,雄浑无匹,竟暗含摧筋断脉之劲。
这一掌,端的是生平罕见!”说罢,运起“赤阳功”心法,周身腾起淡淡红光,却难掩眼中凝重之色。
狄霞方自运功调息,忽闻那疯汉一声怪笑震得梁间积尘簌簌而落。
抬眼望去,但见对方双目圆睁,精光毕露,手足乱舞间竟如孩童般雀跃:“你这小子,莫不是我乖儿子?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原来躲在此处!”笑声凄厉中带着三分狂喜,惊得檐下寒鸦扑棱棱西散飞去。
狄霞身形剧震,这声唤如重锤敲在心头——那沙哑嗓音虽己混沌难辨,尾音处的颤调却与记忆里每日晨起督他练武时的喝声如出一辙。
他强撑着受伤身躯,运起“赤阳功”凝神细看,只见对方虽满面污垢、白发蓬乱,可左眉梢那颗朱砂痣,分明与半年前分别时一般无二!
刹那间,往事如钱塘江潮汹涌而来:半年前,义父在那三间破庙中,时而执木剑为他演示精妙剑法,剑锋过处,梁柱间积尘飞扬;时而双掌翻飞拆解刚猛掌法,掌风激荡,震得破砖碎石簌簌作响;时而以指为笔,在布满青苔的墙面上勾勒繁复的经脉运行图,讲解内功心法的玄妙。
暴雨夜中,破庙漏雨,义父将唯一的蓑衣披在他身上的温度,此刻竟在经脉剧痛中愈发清晰。
望着那疯癫身影跌跌撞撞奔来,狄霞再也按捺不住,喉间涌上腥甜也浑然不觉,大步迎上前去,声音己哽咽得不成腔调:“义父!义父!果然是您!”
狄霞与疯汉相拥而泣,臂弯紧紧相扣,任泪水混着尘土在脸上蜿蜒。这突如其来的温情一幕,首看得李娇月目瞪口呆,握着九节鞭的手悬在半空,一时竟不知该收是该放。
良久,二人才缓缓分开,那疯汉仍牢牢抓着狄霞双臂,忽而咧嘴大笑,忽而皱眉佯怒:“好个没良心的!当在荒庙外空地上刻字,说‘去去便回’,我守着破庙等了三日三夜,干粮吃尽也不见你人影。
后来方圆百里寻了个遍,逢人便问‘可曾见我乖儿子’,嗓子都喊哑了!”说罢又狠狠拍了拍狄霞肩头,浑浊老眼中满是嗔怪与欣喜,“好在老天爷开眼,总算是让我逮着你这小崽子了!”
狄霞闻言,面上赧然,伸手挠了挠头憨笑道:“义父,这事真怨不得我。
当日孩儿刚下山,便在山脚下遇下了桩棘手的事,好容易才脱得身,哪料路上又……”话未说完,那疯汉己抬手止住,双目眯起,精光闪烁:“罢了罢了,过去的不提!
忽又瞥见一旁的李娇月,眼神陡然警惕,上下打量一番,扯着狄霞衣角压低声音道:“倒是这女娃娃,瞧着使的是魔教鞭法,你怎会和她搅在一处?莫不是被人挟持了?快与义父说!”
狄霞忙顺着义父目光望去,见李娇月正一脸茫然地立在旁侧,当即连连摆手:“义父快别胡乱猜疑!这位李姑娘名唤娇月,乃孩儿下山途中仗义结交的朋友。
狄霞说罢,忽地转过头来,面上洋溢着欣喜之色,朝李娇月抬手引见:“娇月妹子,这位便是我平日里与你屡屡提及的义父!
他老人家一身武艺出神入化,想来昔年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说罢,又转头望向义父,眼中满是孺慕之情,“义父,娇月妹子为人豪爽仗义,实乃值得深交的好友!”
那疯汉听了,浑浊的眼珠转了几转,将李娇月又打量半晌,这才缓缓颔首,抚着乱蓬蓬的胡须道:“如此,如此便好。既是我儿结交的朋友,自然也是自家妹子。
说罢,脸上露出几分难得的笑意,只是疯癫之态未减,笑声仍是忽高忽低,惊得梁间燕雀又扑棱棱乱飞。
正自其乐融融间,狄霞忽地双眼圆睁,仿若电光石火间忆起某事。
猛地抓住义父双臂,急急问道:“哎,对了!义父,江湖上的人见我这招式,都问我当年西域第一剑客王曲阎是我什么人?那人……那人莫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