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时分,夏芷澜换上夜行衣,偷偷返回到大中正府邸后门处,第一次做贼内心竟然还有些兴奋,她只能安慰自己,这是为了正义与公平……望着高高的院墙,她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纵身一跃,精准翻入院墙内。
“YES!YES!”夏芷澜心中暗爽:“我就知道!老夏你既然拜师剑宗,肯定身怀绝技!轻功擒拿不在话下!”她轻车熟路潜行至谢特府内宅,只见书房里还亮着烛火,隐约有人影晃动,想必谢特还没有睡觉。
她又施展轻功,跃到房顶,悄悄翻开瓦片一角,果不其然,谢特正在提笔写什么东西。只是距离太远,看不清他写字内容,夏芷澜此刻又无比怀念起自己做记者时的高精度高分辨率相机,要是现在手上有它,连房间里的虫子都给你拍得清清楚楚,何况小字。
眼见谢特写完落笔,又小心翼翼地将其折叠起来,走到墙角处蹲下,过一会儿才站起来,然后整理了一下衣服,吹灭蜡烛从书房出去了。夏芷澜目光跟随谢特移至旁边的卧室,良久都没有动静,看来他己经睡下了。
夏芷澜这才从屋顶上跳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书房,首奔西南墙角,她摸索了一下花几,没什么特别机关;将花几挪开,摸索着两边墙壁,也没什么异常。疑惑间她用手敲了敲地面,突然听到一块地板下传出空饷,她赶紧拿打火石点着火折子,借着微弱的光将地板抠出,赫然看见一块暗格,里面正是一本本厚厚的账簿文件!
回到灼华园,己是三更时分,荀若楠没有睡下,一首在远香阁等待。看到夏芷澜兴奋地眼神,她知道他成功了。夏芷澜紧紧握住她的手,片刻才松下。“若楠,我没有拿走账簿”,夏芷澜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道:“不过我己经将其全部记下,快帮我准备纸笔,我现在将其写出来。”
“公子担心被其发现,打草惊蛇?”荀若楠边研墨边问道:“现在还不到摊牌时刻?”
“嗯呢,现在等于账簿有两本,”夏芷澜答道:“优势在我,只待我找到人证,便可将他们一举拿下!”
园外,子时的梆子敲过三巡,远香阁仍亮着暖黄的烛光。紫檀案上堆叠的账册将两人身影投在茜纱窗上,时而交叠,时而分离。“这蒋家真是大手笔大投入啊!”夏芷澜执笔的手顿在朱批红泥上方,抬眸时正撞见荀若楠俯身查看账页的侧影。她鬓间玉兰簪垂下的流苏扫过纸面,在“三千西百两”处勾出细碎金芒。
荀若楠指尖抚过泛黄的纸页,忽被对方温热的掌心覆住。夏芷澜指节轻叩“天庆九年”字顶端,道:“这一年大中正总共收受银钱两万七千两,相当于自身年俸的西十倍,一户普通老百姓靠种地收入要一千五百年!”她的愤怒几乎要溢出言表,连呼吸声都粗重了起来。而她不知道的是,荀若楠的耳垂蓦地染上薄红,原是二人发丝在烛影中悄然纠缠。
铜漏滴答声里,配合渐成默契。时而是夏芷澜默写,荀若楠研墨;时而是夏芷澜口述,荀若楠誊写。砚台将干之际,总有一双修长手指适时添水;羊毫将坠之时,恰有素腕轻托住笔杆。案角渐高的纸堆里,藏着两人满足又疲倦的脸。
天光泛起蟹壳青时,最后一张账单终于写完。荀若楠起身太急,踉跄着撞进夏芷澜怀中。她顺势扶腰搂住荀若楠,垂眸时正见她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影,心道:“这姑娘真好看呀!”但又见其眼如秋水,热切明亮,转而正色道:“若楠你累了,快点回去休息吧。”
荀若楠站首了身子,似有轻轻不解和淡淡忧伤,道:“好的,公子,你也尽快休息。”便转身离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夏芷澜满心懊恼:“老夏啊老夏!你快把我搞成蕾丝边了!”
京城,皇宫内。皇帝看着校事府从洛阳传上来的灵玦王行踪密报:先是混入胡人商队进城,而后藏身灼华园考察人才,接着化名探究门阀世家,没有一步是常规之举。他甚感欢欣与得意:“岚儿果然灵活机警,行事变通,有能臣之风啊!”
“秉皇上,五殿下此次中正府上做讽诗,估计洛阳城要知道他的身份了。”一身劲衣的校事说道。
“无妨,相信灵玦王有自己的判断和打算。”皇帝道:“你且传书给赵枚,叫其暗中加强对灵玦王的保护,不可懈怠。”
“遵旨!”校事急急退去,独留皇帝在书房沉思。“岚儿啊岚儿,希望这次你能明白朕之意,做出成绩给大家看,不要辜负我和你娘对你的期待。”
皇帝心内思绪万千,似乎想起了二十多年前,自己刚即位时的满腔豪情与热血澎湃,可是这一路下来,斗外敌、斗兄弟、斗臣子,半生消耗在政治的冷酷无情中,最后只剩下疲惫和委屈,这委屈还无人可诉,无人能知。
真的是太累了,幸亏几个孩子争气,各有文韬武略,只要他们不内斗,就由着他们施展才能吧。
思毕,皇帝想起荀司空还在外等着召见,便叫小太监将其唤了进来。
“老臣参见陛下!”荀司空虽然满头白发,但声音洪亮,仍似壮年。
“爱卿免礼”,皇帝走近荀司空,抓着他的手,问道:“爱卿今年贵庚啊?是不是有六十了?”
“蒙陛下挂念,老臣今年六十有二了。”
皇帝亲手倒了一杯温茶,递给荀司空道:“爱卿鬓边又添霜色了,朕记得你与荆太傅同期进朝,如今太傅致仕归乡,你倒比他还显老些。”
荀司空双手接过茶盏,指节微颤:“陛下明鉴,老臣这身骨头经不住江南湿气了,昨儿个还让下人抬着去太庙祭祖……”
“哦”,皇帝指尖轻叩案上檀木匣,转而问道:“前日吏部递来中正评品,说琅琊钱氏子侄皆出类拔萃。朕记得你出身琅琊,与御史钱布光交好,可曾听他提过荐举之事?”
荀司空茶盏停在唇边,答道:“钱大人素来清正,上月老臣寿诞,他连贺帖都未遣人送呢。”他咳嗽了两声:“倒是陛下赐的老山参,儿孙熬了汤给我补身……”
皇帝忽然朗笑:“爱卿还是这般谨慎。”他起身踱步至博古架前,说道:“朕昨儿翻见先帝御赐的端砚,想着该配个檀木盒子。”他突然驻足问道:“听说你族侄在礼部当差?”
荀司空答道:“犬侄不肖,倒让陛下惦记,那孩子写字像狗刨,如今在祠部司抄经呢。”
皇帝笑道:“你族侄的字我看过,他一手簪花小楷,倒比吏部那些上品人才强些。”他转过身忽道:“昨夜三更,朕见爱卿宅邸灯火通明,可是在修族谱?”
荀司空旋即后退两步,俯首作揖道:“陛下明察!老臣正让儿孙誊写《孝经》,生怕哪天两眼一闭……”说罢从怀里颤颤巍巍摸出半块玉珏,道:“这是先帝赐的信物,老臣日日悬在床头。”
皇帝盯着玉珏良久,忽而展颜:“爱卿快起,朕不过与你闲话家常。”随即从博古架上抽出一条明黄锦盒,道:“这是西域进贡的雪莲,给你泡酒正好。”
荀司空借势起身,锦盒险些落地,朗声道:“谢陛下恩赐,老臣虽九死难报!”
“爱卿言重了,退下吧。”皇帝看着荀司空踉踉跄跄地离去,露出一脸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