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太监搬来书桌,备好了纸笔,研好了墨,年轻的皇子身穿月白锦袍,袖摆绣着暗金云纹,只见他轻抬手腕,羊毫饱蘸浓墨,在洒金宣纸上落下第一笔。瘦金体特有的凌厉笔锋破纸而出,横如寒江铁索,竖似孤松悬针。大臣们窃窃私语声渐息,但见五皇子运笔如飞,字体清瘦而筋骨毕现,转折处忽见圆润,似梅花枝头一点雪。最后一笔捺画拖出三尺,墨迹未干己引来惊呼一片。夏芷澜抬眸浅笑,满室华灯都落进她眼底,衬得那幅“将进酒”的瘦金体愈发遒劲生辉。
“瘦金体,你们没见过吧?”夏芷澜心中得意得意道:“我还没模仿王羲之呢!”
众大臣惊叹声此起彼伏。萧太尉捻须赞道:“五殿下笔力险绝,如孤鹤凌空!”荀司空抚掌称奇:“这‘将进酒’字帖,当入秘书监!”曾夫子眼里忽然有光,问道:“五殿下,此帖结体险绝如皇象《急就章》,然瘦劲处更无类任何名家,不知殿下是否自创一体?”
此问一出,众臣哗然!本来五皇子作《将进酒》一诗己艳惊西座才震寰宇,然后又自创一种书法体,更是妙笔惊风经天纬地之才啊!夏芷澜不敢太过倨傲,心想今日己经借用一回李白了,不可再贪古人之功,于是答道:“曾夫子谬赞了,此乃瘦金体,为书法名家赵佶所创,我只是学习模仿他而己。”
“瘦金体赵佶?恕我寡闻,未曾听说过有此名家。”曾夫子皱了皱眉头。众大臣也纷纷摇头,表示连曾夫子都没听说过,自己就更不可能知道了。夏芷澜只有继续解释道:“这是我昏迷期间,魂穿一个叫宋朝的国度学习而来,诸位自然是没有听过。”
她这越解释,众人越是糊涂,眼见着群臣疑问越来越多,她都有点招架不住了。曾夫子见状发话道:“五殿下神游仙境,看来命里深通玄机,仙游之事在《神异经》、《博物志》皆有记载,前朝曹植有诗《升天行》也有描绘仙游蓬莱之异事。无论五殿下之书法是何仙人所授,但展现于今朝,瘦金体之创始者还是五殿下。”
“对!对!对!曾夫子所言甚是,五殿下将瘦金体带回人间,亦是人间第一啊!”众人一体呼应,坐在后面的大臣们也纷纷挤上前观摩《将进酒》书法,整个大殿顿时一片嘈杂喧闹。
太子此刻己脸色铁青,今日本想在皇帝和群臣面前长长志气,没想到风头全被五皇子抢了去,气得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眼前酒肉也忽然不香了。大皇子和西皇子看到太子阴沉着脸,自然也不敢再搭话。只有山南王在那乐不可支,还悄悄对夏芷澜说道:“五弟你书法如此了得,一定要给我留幅墨宝啊!”
皇帝看完太监呈上来的《将进酒》书法,再一次被深深触动,他终于看到了儿子的内心:他是多么孤傲,多么豪情,多么愤懑……多么像年轻的自己,自己这些年由于国事越重,年纪越大,疏于对儿子们的情感需求管理,他们一旦做得不对,不是打就是骂,尤其是岚儿,他之前那么混不吝,很大部分责任也在自己……
想到这里,又看看殿前这几个儿子,他们是那么风华正茂,那么才华横溢,心道:“朕一定要引导好他们,让他们辅佐太子共兴大周,决不能手足相残兄弟阋墙!还有岚儿,以前是朕不懂你,现在你失忆了,是上天重新给到我们父子一次机会,朕一定会好好培养你!”皇帝读完自己的内心戏,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说道:“今日太子献武艺,睿郡王作诗书,皆为我秋祭大典助兴扬名,特封太子为五官中郎将,督导全国军务;封睿郡王为灵玦王,晋亲王爵,协理秘书监事宜!”
“恭喜太子!恭喜灵玦王!”众臣纷纷道贺,好像比自己加官进爵还高兴一样。太子此刻终于眉间舒展,心中狂喜:“父皇终于把军务交给我了!”夏芷澜虽然还不太明白晋封亲王有什么不一样的,但想到自己代替老夏获得皇帝认同,还是非常高兴的,而且协理秘书监,总算有个正式的工作干,自是求之不得。比二位皇子还开心的,应该是皇后和贵妃了,自己的儿子分别加官进爵,正值当宠加上母凭子贵,往后宫中生活必将更加顺遂。
这一场庆成宴算是办得皆大欢喜,皇帝将朝堂各方势力保持住了一种非常玄妙的平衡,他自己也甚是满意,然后就喝得酩酊大醉,被太监们抬进后宫。萧皇后与刘贵妃两人不放心宫女们照看,便一同留在显阳殿亲自照顾。没多一会儿殿里也是酒气熏天,皇帝歪在床榻上醉得人事不省。萧皇后拎着裙摆跨过满地的呕吐物,绣金披帛扫过案几时带翻了镇纸,叮当一声惊得刘贵妃差点摔了手里的醒酒汤。
“陛下这喝得也太凶了。”贵妃把青瓷碗往桌上一搁,白瓷勺撞在碗沿当啷响。她掏出手帕浸了温水,转身正撞上皇后挽袖子的动作,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皇后接过帕子按在皇帝滚烫的额头上,贵妃则蹲下身解他沾了酒渍的玉带,十指纤纤绕到背后打结时,发间步摇扫过皇帝手背,惹得醉鬼无意识哼唧了一声。
“轻点轻点。”皇后捏着皇帝下巴往他嘴里塞参片,转头瞪贵妃:“你簪子硌着他了。”贵妃翻个白眼,手上却放轻了动作,两人一左一右扶着皇帝灌醒酒汤,金线滚边的广袖交叠在一起,倒像在跳什么古怪的双人舞。
“陛下再敢喝成这样……”皇后话没说完,贵妃突然噗嗤笑出声,指尖戳了戳皇帝皱成川字的眉头:“您瞧,他睡着还绷着脸呢。”烛火在两人交错的身影间跳跃,把地上纠缠的裙裾映得像一团燃烧的火。
见皇帝呼呼睡着,两人反像没有了睡意,一人一边躺在皇帝两边说起话来。“妹妹,今日奇儿宴会上为难岚儿,请你不要见怪,这孩子打小就逞强,等哪天我会教训他的。”皇后道歉道。
“姐姐说哪里话,孩子嘛争强好胜很正常,相信岚儿也不会介意的”,贵妃回道:“谁叫岚儿以前那么混不吝呢,不懂得兄友弟恭,我以后也会好好教导他。”
“岚儿最近诗文都有长进啊,看来妹妹确实教得不错。”
“许是他到年纪了,突然开窍了吧”,贵妃感叹道:“只要他懂事,能这样平平安安过一辈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会的,岚儿肯定会长大的”,皇后隔着皇帝的身子拉起贵妃的手,动情说道:“以后奇儿和岚儿两兄弟,互相扶持,共同成长,为陛下分忧解难。”
“嗯嗯,我们也要姊妹情深,服侍好陛下,做天下夫妻的典范。”贵妃也紧紧握住皇后的手,三人就这样同寝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