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贡院文华阁下蜿蜒的迷香通道，如同一条毒蛇，将科举舞弊与谋杀未遂的阴影，死死缠绕在礼部尚书张廷玉的脖颈之上。那黄铜香炉上若隐若现的“紫”字标记，更是如同烙印，将“紫园”与这位清流领袖的府邸“紫藤园”紧密相连。
“铁面首座”的金牌，在礼部尚书府朱漆大门前闪耀着冰冷的光泽。包不平亲率沈炼、沈青璃及大队缇骑，在满城惊疑的目光中，包围了这座素以书香门第、清雅脱俗著称的府邸。
张廷玉须发皆白，身着常服，在正厅迎候。他面色平静，眼神却深如古井，面对包不平的质问，只淡淡道：“包大人持金牌而来，老夫自当配合。然老夫一生清誉，天地可鉴。所谓迷香通道、科举舞弊，实乃无稽之谈，定是奸人构陷。大人尽管搜查，若寻得半分证据指向老夫，老夫甘愿伏法。”
包不平不为所动，目光锐利如刀：“张大人，得罪了！搜！重点搜查书房、密室、以及……紫藤园！”
缇骑如狼似虎，涌入府邸。府中仆役噤若寒蝉，张廷玉闭目养神，仿佛置身事外。
搜查持续了近两个时辰。书房、卧房、库房……看似并无异常。紫藤园内，紫藤花开得正盛，香气馥郁，掩盖了所有可疑的气息。
就在众人以为将无功而返时，沈青璃的目光落在了书房角落一个巨大的、用来盛放字画卷轴的紫檀木画缸上。画缸古朴厚重，里面插满了卷轴。她走上前，并未翻动卷轴，而是屈指在画缸内壁不同位置轻轻敲击。
“咚…咚…咚…噗！” 在靠近缸底的一个位置，声音略显沉闷空洞！
“夹层！”沈青璃低喝。
沈炼立刻上前，小心移开画缸内的卷轴。沈青璃用特制工具撬开缸底一块活动的木板。一个扁平的暗格显露出来！里面并非金银，而是两样东西：一个用油纸包裹的、散发着淡淡甜腥檀香气味的纸包（迷香残留物）！以及一本薄薄的、封面无字的册子！
包不平拿起册子，翻开一看，瞳孔骤然收缩！册子首页，赫然写着“丙辰科换卷名录”！下面是一列列名字，对应着被调换试卷的考生姓名及其被替换上的新名字！而在名录末尾，一个用朱砂笔额外添加的名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包不平的眼中——
李琰！
八皇子李琰？！那个因勾结逆龙会、被废为庶人、圈禁宗人府的八皇子李琰？！他的名字，怎么会出现在这份换卷名录上？！一个被圈禁的废皇子，如何能参与科举舞弊？！
“张廷玉！”包不平猛地转身，将册子摔在张廷玉面前，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冰冷，“你还有何话说？！迷香配方！换卷名录！还有这废皇子李琰之名！桩桩件件，铁证如山！你身为礼部尚书，文官魁首，竟行此祸乱国本、勾结逆党之事？！”
整个大厅死寂！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张廷玉身上！
张廷玉缓缓睁开眼，看着那本册子和迷香配方，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震惊、茫然，随即化为滔天的冤屈与悲愤！他猛地站起，身体因激动而颤抖，指着那册子，声音嘶哑：
“污蔑！这是赤裸裸的污蔑！老夫从未见过此物！这迷香……更是闻所未闻！至于八皇子……”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己被废圈禁，如何能参与科举？！包大人！这是有人处心积虑，要将这弥天大罪扣在老夫头上！甚至……要借老夫之手，将废皇子也拖下水，搅乱朝纲！其心可诛！其心可诛啊！”
张廷玉的悲愤不似作伪。包不平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拿起那本“换卷名录”。名录整体字迹工整，墨色均匀，显然是同一时间书写。唯独末尾“李琰”二字，朱砂鲜艳，笔迹虽刻意模仿名录正文的工整，但细看之下，起笔的顿挫和收笔的锋芒，与正文略有差异，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沈姑娘！”包不平将名录递给沈青璃，“查验！尤其是‘李琰’二字！看是否与名录正文同时书写！”
沈青璃会意。她将名录置于特制的、光线均匀的琉璃灯箱下，取出高倍水晶放大镜和特制的“分层显影纸”。
第一步：墨迹观察。 正文墨迹沉稳，渗透纸张纤维均匀，边缘有自然晕染。而“李琰”二字朱砂鲜艳，墨迹浮于纸面，边缘锐利，晕染极少。
第二步：分层显影。 沈青璃将“分层显影纸”覆盖在名录上，轻轻按压，使纸张纤维与显影纸紧密贴合。接着，在“李琰”二字位置，滴上特制的“渗透显色液”。药水迅速渗透。
第三步：结果显现。 在分层显影纸上，“李琰”二字的显影痕迹清晰，颜色鲜艳。但更关键的是，在显影纸与名录纸张分离后，名录纸张上“李琰”二字的位置，其纤维被药水浸润后显现出的“吸墨深度”和“纤维变形程度”，明显弱于名录正文的其他字迹！
“大人！”沈青璃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正文墨迹渗透深入，纤维因墨水浸润而膨胀变形明显，显影纸上对应痕迹颜色深且边缘有毛刺感，此乃长期书写、墨水充分渗透之特征。”
“而‘李琰’二字，”她指着显影纸上相对清晰、边缘锐利的字痕，以及名录纸张上相对浅淡的纤维变形，“墨迹渗透浅，纤维变形轻微，显影纸上痕迹颜色虽艳却‘浮’。此乃新墨迹覆盖于己干涸纸张上，未能充分渗透之特征！结合朱砂鲜艳程度，此二字……是在名录正文书写完成、纸张干透后，被人临时添加上的！时间……至少在正文书写数日之后！”
临时添加！李琰的名字是后来被人硬塞进去的！
这个结论如同惊雷！不仅洗刷了张廷玉首接勾结废皇子的嫌疑，更证明有人处心积虑，在伪造证据时，故意将李琰的名字添上，意图将水搅浑，甚至可能引发皇帝对太子（李昭）清算兄弟的猜忌！
东宫书房。烛火摇曳，气氛却比烛光更加晦暗不明。
包不平将搜查结果、迷香配方、换卷名录及沈青璃的纸纤维分析报告，一一呈于太子李昭面前。
李昭看着那份名录上刺眼的“李琰”二字，以及沈青璃那严谨的分析结论，久久沉默。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眼神深邃，仿佛在权衡着极其复杂的局面。
良久，李昭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清晰：“包卿，你做得很好。这份名录，是假的。八弟的名字，是被人硬栽上去的。”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八弟李炎……他勾结逆龙会，创立‘九爷’之名，罪在不赦。但他……并非生来如此。他母妃高氏跋扈，自幼对他溺爱又苛责，父皇……对他亦多有忽视。他心中积怨，又被有心人（如贺连山之流）引诱，才一步步滑入深渊。如今被废圈禁，形同废人。”
李昭转过身，目光首视包不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但正因如此，他才更容易被利用！那幕后之人（紫袍人）将此名录塞入张廷玉府中，又添上八弟之名，其心险恶至极！一石三鸟：其一，构陷张廷玉，打击清流，搅乱科举；其二，借八弟之名，暗示逆龙会死灰复燃，甚至可能牵扯到其他皇子，引发父皇猜忌，动摇国本；其三……”
李昭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森然寒意：“便是冲着孤来的！若孤因八弟之名，急于撇清或严惩，便会显得冷酷无情，甚至坐实了构陷兄弟的嫌疑！若孤稍有迟疑，又会显得优柔寡断，包庇逆党！无论孤如何应对，皆会落入其彀中！”
他走回案前，手指重重按在那份名录上：“所以，八弟的名字出现在这里，非但不是他的罪证，反而证明他是被奸人利用的棋子！甚至是……诱饵！那幕后黑手，想用八弟的‘名字’，钓出更大的鱼，引发更大的乱局！”
“因此，”李昭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八弟此刻，非但不能动，反而要……暗中保护！绝不能让幕后之人有机会对他下手，制造‘灭口’或‘自尽’的假象！更不能让任何人，借八弟之名，再生事端！”
他看向包不平，眼神带着托付重任的信任：“包卿，张廷玉府中搜出的物证，足以证明其府邸被渗透，但尚不能首接定他之罪。迷香配方和换卷名录是伪造栽赃，但能如此精准地放入他书房暗格，其府中必有内鬼！继续深挖！揪出内鬼！顺着‘紫藤园’的线索，查清‘紫袍人’与张廷玉的真实关系！至于八弟那边……”
李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孤会加派心腹，以‘严加看管’之名，行暗中保护之实。孤的兄弟，纵有千般不是，也轮不到外人来害！这墨香里的杀机，孤要亲手……掐灭！”
包不平肃然领命。他明白，太子此举，既是顾念兄弟之情（哪怕己形同陌路），更是深谙权谋之道，绝不给敌人任何可乘之机。科举的墨香里，不仅浸染着士子的心血，更隐藏着足以颠覆朝堂的致命陷阱。而破局的关键，或许就在那位被圈禁的废皇子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