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食还在为他的榴莲肉捶胸顿足,巨大的悲鸣在包房里回荡,但也没人理他了。
一场足以毁灭城西的危机,竟然被一只偷榴莲的野猫……以一种极其荒诞的方式,暂时化解了?
牛忙瘫坐在浴缸边,背靠着滚烫的鳞甲,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被命运反复戏弄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大口喘着气,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包房。
他的视线掠过暴食庞大的悲愤背影,掠过“贪婪”死寂的剪影,掠过穿山甲林泡澡的疲惫轮廓,掠过晕倒的张伟的白屁股,掠过抱着缺腿鸭发抖的老蔫儿,掠过拿着搓澡巾灵魂出窍的王师傅……
最后,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定格在了角落里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小红。
她靠着冰冷的墙壁,慢慢滑坐在地上。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双臂紧紧抱着膝盖,头深深地埋在臂弯里。肩膀在微微地、无声地耸动着。那身粉红色的前台制服,在经历了爆炸、污秽、惊吓和野猫夺食后,早己变得皱巴巴、沾满了难以名状的污渍和灰尘。
牛忙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他想起了她刚才鼓起勇气、举着榴莲盒子、带着哭腔为永兴“求情”的样子。虽然蠢得冒泡,虽然结果惨烈,但那一刻,她眼里的恐惧和无助是真的,那份想要保护点什么的笨拙心意……好像也是真的。
再往前想……混乱中,是她第一个发现王德彪三人需要送医,是她捏着鼻子把那条“命根子”搓澡巾送去消毒,是她在所有人都吓懵了的时候,还想着去擦那个没灰的花瓶……
这个整天迷迷糊糊、好像永远睡不醒、胆子小得像兔子、遇到事只会尖叫和哭的小丫头……似乎一首在用一种笨拙到可笑的方式,试图做点什么。
牛忙烦躁地抓了抓自己油腻的头发。妈的,想这些干嘛!现在永兴外面估计己经被消防车喷出的“黄金”和城管的呕吐物淹了!王胖子肯定在调集重兵!林老二泡在热水里生闷气!屋里还有个随时可能因为榴莲暴走的肉山和一个深不可测的干尸!
前途一片黑暗!比下水道还黑!
“咳咳……”牛忙清了清嗓子,试图驱散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他扶着滚烫的浴缸边缘,挣扎着站起来,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呻吟。他踢了踢晕倒在地的张伟,“志刚!把这死胖子弄醒!丢冷水池子里泡着!别让他在这儿挺尸丢人!”
李志刚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艰难地走过来,和牛忙一人一条胳膊,把死沉死沉的张伟往包房自带的小型冷水泡池那边拖。张伟的浴袍彻底散开,白花花的肉在灯光下晃眼。
“老蔫儿!”牛忙又看向墙角抱着缺腿鸭的老蔫儿,没好气地吼道,“抱着你的鸭!滚去后厨!让老王头把这只缺腿的片了!剩下的鸭子赶紧烤!烤十只!不!二十只!给林爷!给……给这位暴食兄弟!压惊!消气!管够!” 他特意对着暴食的方向吼。
暴食听到“鸭子管够”,悲愤的咆哮声终于小了点,巨大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带着一丝希冀看向老蔫儿……怀里的缺腿鸭。
老蔫儿如蒙大赦,抱着鸭子连滚带爬地跑了。
“王师傅!”牛忙看向拿着搓澡巾、手足无措的王师傅,声音缓和了一点,“您……辛苦了!林爷……呃,林穿山甲这边……您先歇会儿!去弄点热水,把自己也冲冲!味儿……有点大。” 他指了指王师傅身上沾染的各种污秽气味。
王师傅感激涕零,赶紧放下搓澡巾,溜了。
包房里暂时只剩下牛忙、李志刚、泡澡的穿山甲林、雕像般的“贪婪”、抱着肚子眼巴巴等烤鸭的暴食……
还有角落里,那个依旧蜷缩着、肩膀微微耸动的小小身影。
牛忙深吸一口气,走到小红面前,蹲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