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五年十二月廿一,太行义舍的马厩里蒸腾着热气。我摸着新送来的乌桓马鬃,指腹碾过马耳上的"黄"字烙印——这是呼厨泉的狼骑三日奔袭的成果,三百匹战马的马蹄铁都刻着玄鸟暗纹。亲卫递来蜡丸,里面是田畴加急绘制的《白狼山布防图》,羊皮纸上的等高线还沾着新鲜的松脂。
"呼厨泉己到居庸关,"亲卫指着地图上的红点,"乌桓单于蹋顿的三万骑兵屯在柳城,袁熙的残部躲在白狼山北麓。"我点头时,听见马厩外传来孩童的歌谣:"蹋顿狼,张角羊,黄天符,牧马场..."这是张宁教给流民的新谶语,用匈奴长调的韵律唱出来,能传十里。
田畴是三日前在无终山被找到的。这个幽州隐士穿着粗布短衣,背着自制的罗盘,腰间挂着《水经注》残卷。他被带到我面前时,第一句话是:"张角可是太学丙舍的?我与刘墨曾共抄《禹贡》。"我看着他眼中的警惕,递去一碗太行粟米粥:"刘墨在洛阳焚书时,曾赞你'胸有山川'。"他手一抖,粥碗险些落地。
白狼山的雪比太行早下了两旬。我站在山顶望京台,通过千里镜看见呼厨泉的狼骑扬起的雪雾,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开白色的幕布。他们的战旗上绣着狼头与玄鸟的复合图腾,在风中猎猎作响,旗下的"震天雷"陶罐闪着冷光——那是张梁改良过的火药包,用兽皮包裹,投掷时会发出狼嚎般的尖啸。
"田先生,"我将羊皮纸铺在雪地上,"白狼山的峡谷能否容下万人?"田畴用树枝划出等高线,指尖在"狼喉谷"处停顿:"此处宽仅百步,两侧峭壁如刀削,若设伏兵,可一战而歼。"他的袖口露出半截太学腰带,褪色的锦缎上还能看见"忠孝"二字的残绣。
申时初刻,狼喉谷传来第一声闷响。我知道,那是呼厨泉的先锋部队触发了袁军的鹿角阵。千里镜里,袁熙的残兵乱作一团,他们的黑甲在雪地上格外醒目,而呼厨泉的狼骑故意露出侧翼,引诱袁军进入谷口。
"放艾草烟。"我一声令下,三百名义舍弟子同时点燃陶罐中的艾草。白色的烟雾顺着谷口的北风涌进,瞬间笼罩了袁军的前军。这烟雾里混着巴豆粉,吸入后会引发剧烈咳嗽,在战场上等同于无形的刀。我看见袁军士兵们捂住口鼻,队形愈发混乱,而呼厨泉的狼骑则戴着浸过醋水的布巾,纵马突入烟雾中。
蹋顿的乌桓骑兵是在酉时抵达的。这位单于骑着浑身披甲的黑马,腰间挂着十二枚狼首骨雕,每枚代表一场胜仗。他的身后是三万骑兵,每人背着一张角弓,箭头涂着乌桓特有的毒汁。我通过千里镜看见他接过呼厨泉递来的"狼头符",符上的匈奴文"黄天"在雪光下泛着冷金,他的脸色瞬间凝重——那是用他先祖的狼图腾改制的,对乌桓人来说,这是最高的礼遇。
"单于可知,"呼厨泉的汉语带着浓重的河套口音,"狼头与玄鸟同飞,乃上天示警。"他指向谷口的烟雾,此时夕阳西下,烟雾被染成血色,竟隐约映出玄鸟展翅的形状。蹋顿的瞳孔骤缩,他身后的巫师突然跪地,用乌桓语大喊:"腾格里与黄天共怒!"
袁熙的惨叫声是在戌时传来的。这位袁绍的次子骑着战马试图突围,却被呼厨泉的狼骑围住。我看见他的战袍被削掉半幅,露出里面绣着"袁"字的内衬,而呼厨泉的弯刀抵住他咽喉时,他的脸色比雪还白。
"送袁熙去柳城,"我对着亲卫耳语,"告诉蹋顿,这是黄天教的聘礼。"亲卫领命时,我瞥见田畴在一旁记录着时间——这个细节,将来会成为我们掌握幽州牧场的关键。
郭嘉的队伍是在子时接近白狼山的。这位曹操的谋士骑着一匹青骓马,身后跟着五百轻骑。我早算准了他的路线,命张宁在必经之路上设下茶棚,棚内的"忘忧符水"实则是用曼陀罗花泡制的失忆散。当郭嘉饮下那碗茶时,我通过千里镜看见他的眼神突然涣散,手中的《孙子兵法》竹简滑落尘埃。
"救起他,"我对张宁下令,"以符水续命,送回许都。"张宁领命时,我看见她发间别着的萤火虫灯笼——那是用蹋顿送的狼骨雕改制的,里面装着太行秘药。郭嘉在昏迷中被抬上马车,他的腰间玉佩掉在雪地上,露出"奉孝"二字的刻纹,那是曹操亲赐的。
寅时三刻,蹋顿的使者抵达望京台。那是个精瘦的乌桓汉子,脸上有条刀疤,自称"左贤王帐前都尉"。他呈上蹋顿的金刀,刀柄上刻着"永不南侵"的匈奴文:"单于愿以柳城牧场为聘,求娶黄天义女。"
我接过金刀,指尖抚过冰冷的刀锋:"告诉单于,义女需以白狼山以南的牧场为嫁妆。"使者瞳孔骤缩,显然没料到我会狮子大开口。但当我展示田畴绘制的《幽州牧马图》时,他的脸色终于缓和——图上标注的水草丰美之处,正是乌桓人一首想控制的区域。
张宁的义妹是在卯时被送到蹋顿帐中的。这个叫阿依娜的姑娘身着匈奴与汉服混搭的婚服,头上戴着嵌有玄鸟图腾的金冠,腰间挂着呼厨泉送的狼头香囊。她在送亲队伍中显得格外醒目,而蹋顿在见到她的第一眼时,竟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那是用袁熙部将的头盖骨制成的。
白狼山的硝烟在正午时分散去。我站在山顶,看着呼厨泉的狼骑与蹋顿的乌桓骑兵合兵一处,在草原上展开盛大的会盟仪式。他们的战旗在风中交织成一片黑色的海洋,而田畴正在记录着各个部落的方位,为下一步的牧场划分做准备。
"大贤良师,"田畴捧着罗盘走来,"幽州的冬天比洛阳长两月,牧草只能存到惊蛰。"我点头,望着远处的柳城——那里将成为黄天教的第一个战马基地。太行义舍的弟子们己经在途中设置了十二处义舍,专门收容流民和伤兵,用符水和粟米粥换取他们的劳力。
郭嘉在巳时醒来,他的密信在午时送达。信中只有寥寥数语:"白狼山之事,某失忆三日,谢黄天教救命之恩。"我微微一笑,将信纸投入火盆,看着"恩"字在火苗中蜷曲成"囚"字——这个聪明人,终究选择了沉默。
幽州的童谣在黄昏时传到了望京台。孩子们用乌桓语和汉语混杂着唱:"狼头符,玄鸟翔,黄天牧马百草长,袁熙哭,曹操慌,幽州从此不纳粮..."我摸着腰间的青铜印,印文"天公将军"在夕阳下闪着红光。呼厨泉的狼骑己经开始在牧场巡逻,他们的马蹄声如同战鼓,为黄天教在北方的基业奠定了基础。
田畴站在我身旁,忽然指着北斗七星:"天枢星旁出现了客星,这是变天的征兆。"我望着他指的方向,那颗微弱的星星正在闪烁,如同即将燎原的星火。是的,幽州狼盟只是开始,当曹操在许都为九锡之事烦恼时,黄天教己经在北方扎下了根,只等春风吹来,便是星火燎原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