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 第七十章·绸缎庄暗流
邺城西市的"云锦阁"刚卸下雕花门板，浓郁的染料气味就随着晨风飘散开来。我站在青石台阶上，看着阳光透过彩绘窗棂，在铺着波斯地毯的厅堂里投下斑斓的光影。店内三面墙都挂着各色绸缎，从最便宜的素绢到价比黄金的蜀锦，在晨光中如流水般微微荡漾。
掌柜姓苏，是个约莫三十出头的妇人，正用象牙尺丈量一匹湖蓝色织金缎。她左手无名指戴着枚翡翠戒指，在缎面上划过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我注意到她右眉梢有颗朱砂痣，边缘却泛着不自然的青灰色——这是长期接触某种染料留下的痕迹。
"客官想看什么料子？"苏掌柜抬眼问道，凤眼中带着精明的神色。她说话时耳垂上的明珠坠子轻轻晃动，折射的光斑在柜台上来回游移。
关玥己在最里侧的货架前伫立多时。她的铜钥匙轻轻刮过一匹素绢的边缘，发出几不可闻的摩擦声。我假装挑选布料，手指在几匹蜀锦上流连，突然触到其中一匹的异样——表面过于粗糙，经纬间似乎夹着异物。
"家妹出嫁，想裁件像样的嫁衣。"我刻意提高声调。苏掌柜转身时，腰间荷包上绣着的双鱼纹与官仓令牌的图案如出一辙。她取布的动作带着韵律，每次展开缎面都伴随三下轻叩柜台的脆响。
后院的染坊传来木槌击打的闷响。我借口想看新到的花色绕到后面，见几个染匠正在大缸前忙碌。其中一口缸里的染料呈现出诡异的紫红色，与常见的植物染料截然不同。墙角的竹筐里堆着裁剩的布头，有几片边缘残留着焦灼痕迹。
回到前堂时，一个官家小姐打扮的女子正在询价。她展开团扇遮面时，扇骨末端的铜饰上刻着微缩的八卦图。苏掌柜剪布的手法很特别，每次下剪前都要在布料上轻抚三下。
"这料子需用山泉水洗涤。"苏掌柜将包好的布匹递给我时，指尖在包袱底部轻按。走出绸缎庄后，我在包袱夹层里摸到片薄如蝉翼的丝帛，上面用银线绣出邺城粮仓的布局图，东南角标着个火焰记号。
街角的绣娘突然拦住我讨教针法。她绣绷上的图案突然歪斜，丝线在绢面上形成箭头形状。当我递过几枚铜钱时，她压低声音道："织锦配色，最忌火气。"
驿馆油灯下，我拆开布匹仔细检查。在折痕处发现几根细如发丝的金线，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关玥的铜钥匙在热茶上熏过，轻轻按在布面上，显现出几个模糊的字迹："甲子夜，改换门庭"。
二更梆子响过，绸缎庄二楼亮起灯光。我隐在对街茶楼的阴影里，看见窗纸上映出两人对坐的剪影。其中一人突然挥袖，动作带翻茶盏的投影在窗格上放大，泼洒的水迹恰好勾勒出弩机轮廓。
五更天微明时，后院溜出三条黑影。最后那人肩扛的包袱被树枝勾破，漏出半截荆州水军的信号旗。我拾起墙根遗落的银剪刀，刃口沾着黑硝粉末，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次日清晨，绸缎庄多了个新来的绣娘。少女分线时，右手虎口的老茧在晨光中无所遁形。苏掌柜理账的动作比平日急促，算珠碰撞的声响惊飞了檐下的燕子。
暴雨突至的午后，我佯装避雨再入绸缎庄。雨水顺着屋檐滴入染缸，浮在水面的《织经》残页正缓缓展开。关玥假意失手打翻针线盒，散落的丝线中混着三支特制箭镞，尾羽染成罕见的鸦青色。
"姑娘当心。"苏掌柜俯身帮忙时，后颈刺青从衣领间一闪而过——浪花中半掩的狼头刺青，与漕运司主簿颈后的标记别无二致。
暮色中，染坊里那缸紫红染料不翼而飞。守夜婆子醉倒在台阶旁，酒壶上粘着抹朱砂。我在她鞋底发现半片龟甲，裂纹间填着的黑硝拼出残缺的"子"字。
更深的夜，绣楼传出机杼声。透过窗缝，我看见苏掌柜正在织补一匹破损的蜀锦，金线穿过特定位置时，针脚突然加密成奇怪的阵列。她蘸取的不是寻常丝线，而是泛着磷光的靛蓝纤维。
西更梆子惊醒巡夜犬吠。后院墙根突然多出堆新土，掘开见半箱绣花样本，每片背面都绘满邺城武库的布防图。压在箱底的素绢沾着染料气味，墨迹淋漓的书信只余半句："十万箭己备齐，待东风——"
晨光熹微中，送货的骡车轧过青石板路。车夫鞭稍系着的红布条，在云锦阁门前打了个旋儿，飘落在我脚边。布条浸透的染料味里，混着火硝的刺鼻气息。绸缎庄的雕花门吱呀开启，苏掌柜站在晨光与阴影的交界处，翡翠戒指在门框上刮出细微的声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