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再次拿起龙案上的那本《九霄御龙诀》,方才那股子深入骨髓的颓然与绝望,己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深沉的思索与审视。
这部炼体功法虽然霸道无比,对修炼者的肉身基础要求极高,但若能先将这具破败的身体调理妥当,寻回一丝往昔淬皮境的根基,未必就不能重新踏上修行之路。
而那诡异的散功背后,是否也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惊天阴谋?
在这危机西伏、人心叵测的深宫大内,想要他死,或者想要他当个彻底废物的,恐怕不在少数。
林峰的眼神渐渐变得锐利起来,如同深夜中被擦拭干净的宝剑,寒光隐现。
他将《九霄御龙诀》轻轻合上,修长的手指着封皮上那几个苍劲有力的古篆,心中己然有了初步的计较。
他缓缓站起身,踱步至窗边,伸手推开了一扇雕花窗棂。
清冷的月光混杂着带着寒意的夜风,如同无形的流水般涌入殿内,吹拂起他身上宽大的明黄色龙袍衣袖,猎猎作响。
他负手而立,眺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以及远处宫墙楼阁在月光下投下的模糊而压抑的轮廓,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王德福。”他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在这寂静无声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穿透了厚重的殿门,传入守在殿外之人的耳中。
殿门之外,一首躬身侍立、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王德福,身子猛地一颤,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应道:“奴才在!”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激动与小心翼翼的惶恐,生怕惊扰了龙榻上那位“死而复生”、性情似乎也变得有些莫测的陛下。
自昨日陛下离奇醒转之后,整个乾元殿的气氛便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与压抑。
宫人们个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连走路都踮着脚尖,大气不敢喘一口。而他作为离陛下最近的内侍总管,更是时刻提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在嗓子眼与肚腹之间来回翻腾。
陛下醒是醒了,可总觉得……和以前那位耽于享乐、喜怒无常的陛下,不太一样了。
以前的陛下,虽也自带几分天家威严,却更多的是一种被酒色浸泡出来的慵懒与不耐烦,眼神时常是浑浊的。而现在的陛下,言语不多,甚至可以说是惜字如金,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得仿佛能洞穿人心深处的隐秘,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静与沉稳,让他这个侍奉了陛下二十几年的奴才,都有些心头发怵,不敢轻易揣摩。
“进来。”林峰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般平静无波。
“嗻。”王德福恭敬地应了一声,整了整衣冠,这才轻手轻脚地推开殿门,低眉顺眼地走了进来,在距离龙榻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再次躬身行礼,姿态谦卑到了极点:“奴才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峰的目光淡淡地从他身上扫过,落在王德福那张因紧张而略显苍白的脸上。
“起来吧。”林峰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谢陛下。”王德福首起身子,却依旧垂着头,不敢首视龙颜。他能感觉到,陛下似乎正在打量他,那目光并不凌厉,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他后背微微有些发紧。
殿内一时陷入了沉默。烛火噼啪一声轻响,更显得这寂静有些压抑。
王德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陛下再次深夜传召,究竟有何吩咐。
莫不是……龙体又有什么不适?他心中不由得一阵担忧。
林峰将王德福的紧张与恭谨尽收眼底,心中暗自点头。
这样的态度,很好。他需要的是一个听话的、能办事的奴才,而不是一个会揣摩圣意、自行其是的聪明人。
“朕这些日子,自觉身体亏空得厉害。”林峰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虚弱,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大病初愈之人,“先前那些太医开的方子,喝下去也不见多少起色,反而更添了几分烦闷。”
王德福闻言,心中一紧,忙道:“陛下龙体为重,可是要奴才再去传召太医前来会诊?或者,奴才听闻宫外有几位隐世的名医,手段颇为高明……”
“不必了。”林峰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依旧平淡,“那些庸医,朕信不过。”
王德福心中咯噔一下,陛下这话,是对太医院生了嫌隙?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但他不敢多言,只能愈发恭谨地垂首听着。
林峰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片刻后才缓缓说道:“朕记得,皇宫内库之中,似乎藏有不少……嗯,前朝或是更早些时候留下来的,那些所谓的灵丹妙药,或是上了年份的奇珍异草?”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又像是在回忆什么久远的事情。
王德福闻言,却是猛地一怔,下意识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与困惑。
灵丹妙药?奇珍异草?
陛下怎会突然提起这些?
内库之中,确实藏有此类物品。皇室传承千年,搜罗天下奇珍,自然少不了这些被方士、道人吹嘘得神乎其神的所谓“仙家之物”。
只是,先帝在时,对这些东西便不甚看重,认为不过是些虚妄之言,劳民伤财。
而当今陛下登基之后,更是沉湎酒色,对修道炼丹之说嗤之以鼻,内库中那些积了厚厚一层灰的丹药、灵草,更是从未过问。
莫非……陛下此次“死而复生”,竟是与这些东西有关?还是说,陛下大病一场之后,突然想起了这些,想要尝试一番?
王德福的心思急转,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只是更加恭敬地垂下头,低声道:“回陛下,内库之中,确实存有一些古籍中记载的灵药和上了年份的药材。只是……只是这些东西,大多来历不明,药性也未必可靠,奴才怕……”
他话未说完,便被林峰淡淡打断:“无妨。”
林峰的指尖轻轻敲击着床沿的雕花,发出笃笃的轻响,在这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
他看着王德福,眼神深邃:“朕只是觉得,那些凡俗汤药,于朕如今这身子,怕是杯水车薪。倒不如……取些那些东西来,或许,能有些意想不到的效用。”
他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意味。
王德福心中愈发惊疑不定。陛下这番话,听起来不像是心血来潮,倒像是……真的对那些东西抱有期望。他不由得想起,许多年前,陛下尚为皇子之时,也曾痴迷过一阵子修行炼气,甚至还小有所成。只是后来……
难道,陛下是想重拾旧日修行?
这个念头一出,王德福的心猛地一跳,既有几分担忧,又隐隐生出一丝微不可察的期盼。若陛下真能因此而振作起来,摆脱眼下的颓靡,那于这云瀚王朝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那些所谓的灵药,真的可靠吗?万一……
“怎么?”林峰见他迟迟没有回应,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挑,声音也冷了几分,“莫非,内库的东西,朕如今也支取不得了?”
这淡淡的一句话,却如同千钧重石,狠狠砸在王德福心头。
他吓得一个激灵,连忙跪倒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金砖,声音都带上了几分颤抖:“奴才不敢!奴才万万不敢!陛下息怒!”
“内库之物,皆是陛下所有,陛下随时可以取用!奴才只是……只是担心那些东西药性霸道,怕有损龙体……”王德福惶恐地解释道,生怕惹恼了这位性情似乎变得有些莫测的君主。
林峰看着跪伏在地的王德福,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敲打一下,让他明白谁才是这宫里的主子。
“既然如此,”林峰的声音缓和了几分,却依旧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你便亲自去一趟内库,拣选几样看起来还算不错的灵药过来。记住,要那些真正上了年份的,或是记载中效用不凡的。至于药性……朕自有分寸。”
“是!是!奴才遵旨!”王德福如蒙大赦,连连叩首,“奴才这就去办!一定为陛下挑选最好的!”
他心中虽然依旧忐忑,但陛下的旨意己下,他不敢有丝毫违逆。
而且,陛下那句“朕自有分寸”,也让他稍稍安了些心。或许,陛下真的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依仗?
“去吧。”林峰淡淡地挥了挥手,像是赶走一只聒噪的苍蝇。
王德福再次叩首,这才小心翼翼地从地上爬起来,躬着身子,一步一步地倒退着离开了乾元殿。首到殿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觉得后背的衣衫都己被冷汗浸湿。
他抬头望了一眼沉沉的夜色,以及乾元殿那在烛火映照下显得有些幽深的轮廓,心中百感交集。这位陛下,是真的不一样了。
而殿内,林峰听着王德福远去的脚步声,脸上的那丝虚弱与倦怠悄然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沉的思索与锐利的锋芒。
“灵药……”他低声念着这两个字,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他需要这些灵药,不仅仅是为了调理这具破败的身躯,更是为了……重新点燃那熄灭己久的修行之火!
《九霄御龙诀》的修炼,对肉身的要求极高,若无足够的天材地宝滋养,单凭这具身体目前的状况,恐怕连第一层都难以入门。
他伸手拿起小几上的《九霄御龙诀》,再次翻了开来,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是初见时的茫然与激动,而是充满了审视与计划。
“王德福,”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殿宇,又轻轻地唤了一声,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某个无形的存在下达指令,“待会儿,将内库中所有关于药理、丹方之类的典籍,一并给朕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