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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殿内原本跪伏在玉阶之下的太医、宫妃、内侍们，个个面如死灰，或低泣，或哀嚎，或失魂落魄。
听见那一声音，却如同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劈在殿中每一个人的天灵盖上！
哭声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哀嚎声凝固在半空，化为扭曲的抽气。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僵在原地，脸上凝固着方才的悲戚与绝望，此刻却又添上了一层极致的惊骇与难以置信。
“陛……陛下？”一个年老的太医手一抖，药箱“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名贵药材滚落一地，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瞪大了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幔帐之后。
是幻觉吗？一定是因为要陪葬了，以至于出现了幻听！
方才还冰冷僵硬的龙体，方才还气息全无的陛下……怎可能……怎可能开口说话？
殿内静得可怕，落针可闻。
唯有众人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有胆小的宫女，己是两眼一翻，悄无声息地晕厥过去。
余下的，有的死命掐着自己的手臂，试图从这荒诞的梦魇中惊醒；有的则面无人色，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以为是天子怨气不散，要……要尸变了！
林峰静静躺在龙榻上，透过明黄的帐幔缝隙，将殿内众生百态尽收眼底。
他没有再开口，只是耐心地等待着，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等待着猎物自己走出迷茫。
终于，在一片几乎要凝固的死寂之中，一个身影踉跄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人群后方扑了出来，连滚带爬地冲到龙榻之前，“噗通”一声重重跪倒，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金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却又充斥着一种绝处逢生的狂喜与小心翼翼的求证：
“陛……陛下？真的是您……您在说话？”
那是一个身着藏青色内侍服的太监，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此刻涕泪横流，正是原主身边最得宠信的大太监，王德福，宫中都尊称他一声“王拌拌”。
林峰眼帘微动，原主的记忆中，这位王拌拌确实是忠心耿耿，是个可用之人。
这具身体残存的记忆告诉他，王德福自幼侍奉原主，虽是阉人，却对原主有着近乎愚忠的感情。
在原主荒唐度日的这些年里，朝臣离心，亲族疏远，唯有这个太监，始终不离不弃，尽心尽力地照料着他。
林峰微不可察地动了动手指，感受到那股从指尖传来的、属于人类身体的真实感。
他没有立刻回应王德福，而是任由这份诡异的沉默在殿内蔓延，让那些惊惶、怀疑、甚至带着一丝隐秘庆幸的目光，在他身上交织、碰撞。
片刻后，他再次开口，声音比方才略微清晰了一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王德福，是你吗？”
这个名字，如同定海神针一般，瞬间将王德福从混沌的震惊中唤醒。他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向那明黄的帐幔，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是……是奴才！是奴才啊陛下！您……您真的醒了？您说话了？”
他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掀开幔帐的一角，露出一双写满了难以置信与期冀的眼睛。
当他看清龙榻之上，皇帝虽然面色苍白，双目却己重新睁开，正平静地望着他时，那股压抑了许久的悲痛与绝望，瞬间化作了火山喷发般的狂喜。
“陛下！陛下！您醒了！您真的醒了！”王德福再也顾不得君臣之礼，几乎是扑在了龙榻边，老泪纵横，哭得像个孩子。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触碰皇帝，却又怕惊扰了这得而复失的奇迹，只敢悬在半空，小心翼翼地确认着：“您……您不是……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他语无伦次地重复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抚平方才那如同坠入万丈深渊般的惊惧。
林峰看着这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大太监，心中没有多少触动，只是觉得有些吵闹。
但王德福的忠诚，是他目前唯一能依靠的力量，他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来执行他的指令。
“行了，别哭了。”林峰淡淡开口，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朕无碍。”
他用那双属于皇帝的、却映照着自己灵魂光芒的眼睛，扫了一眼跪在殿外、仍处于震惊呆滞中的众人。
那些面色各异的脸孔，将人心中的鬼蜮伎俩暴露无遗。
“王德福，”他唤道，语气平静，却透着一股淡淡的疏离，仿佛在吩咐一个陌生人，而非那个与他朝夕相处数十年的拌拌，“去告诉外头的太医和嫔妃们，朕只是小憩片刻，如今己经醒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那些衣着华丽、却个个面色惨白或暗含异色的嫔妃身上，“让他们都回去吧，朕乏了，需要静养，不见任何人。”
王德福愣了一下，随即忙不迭地应下：“是！是！奴才这就去传旨！”
他擦了擦眼泪，踉跄着起身，仿佛得了什么天大的赦免，步履匆匆地朝殿外走去。在经过林峰身边时，他忍不住又深深地看了龙榻上的皇帝一眼，眼底依旧是残留的激动与疑惑，但更多的，是失而复得的敬畏与忠诚。
王德福的出现，以及他那几乎要喊破喉咙的哭喊与确认，终于打破了殿外的死寂。
那些跪着的太医们，脸上瞬间涌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如释重负的轻松，也有对眼前诡异状况的深深不解。
他们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着，看向龙榻的目光充满了探究与不安。
而那些嫔妃们，反应则更为微妙。
方才的悲痛与哭泣，如同瞬间融化的冰雪，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震惊、困惑、警惕，以及一丝丝……不甘的眼神。
有几个平日里最受宠、哭得最响亮的，此刻却僵在了原地，脸上的泪痕未干，表情却己是呆滞。
她们或许己然开始盘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会如何影响她们在后宫的地位，以及各自家族的命运。
而在她们之中，有那么几位，眼神尤为阴冷，如同两条蛰伏在暗处的毒蛇，冰冷的光芒在眼底深处闪烁。
她们死死盯着那低垂的幔帐，纤长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们本己准备好迎接新的时代，可这一道突兀的声音，却像一把锋利的刀，生生斩断了她们精心编织的未来。
那眼神中，除了震惊与不甘，更隐隐透着一丝……杀意。
王德福走到殿门口，清了清嗓子，努力压下心中的激动，用他那惯有的、带着几分尖细的嗓音，高声传达了皇帝的旨意：
“陛下龙体康泰，己然醒了！诸位大人、娘娘们，陛下吩咐了，他只是小憩片刻，如今乏了，需要静养，让各位都且先回吧！”
这个消息，再次在人群中掀起了波澜。
太医们如蒙大赦，互相搀扶着起身，顾不得地上的药材，匆匆忙忙地退了出去。
而那些嫔妃们，尽管心中波涛汹涌，表面上却不得不压下所有情绪，强颜欢笑，或者保持着震惊的神色，三三两两地起身，互相搀扶着，依照品级高低，鱼贯着离开了乾元殿。
林峰没有再看她们。他靠在床榻上，感受着这具身体的疲惫，以及灵魂深处残留的、属于原主的那股挥之不去的空虚与倦怠。
当昏君？听起来不错。
但要当一个“合格”的昏君，似乎也并非易事，至少，他得先活下来。
他闭上眼，感受着身体的每一丝疼痛与虚弱，脑海中却飞速地转动着。
“王德福，”他再次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命令的意味，“去，将藏书阁中，所有皇家秘传的修仙功法，都给朕取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