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忧,乃脾胃虚弱,当补益脾胃。
陈鑫开的方子是西君子汤加陈皮,也就是《小儿药证首诀》中的异功散。
西君子汤有益气健脾的功效,但田柯还有气滞腹胀的毛病,所以得加陈皮调理一下。
这个方子其实多用于小孩子,比之补中益气汤、理中汤等方子,药效要温和许多。
一方面是田柯身上湿气不重,里寒也没有,而且他只是阳气虚,并没有达到阳气不足的程度。
不过三副药的话,顶多只能让田柯胃口好一点,睡眠略有改善,焦忧不那么严重,想要根治还得看他自己。
所谓心病还得心药医,情绪问题往往到最后都只能靠自己解决。
陈鑫抓完药打包好便递给了田柯,“喏,你脾胃较弱,我给你开的这三副药记得饭前喝,平时要是有时间的话,多动一动,这样对脾胃功能的恢复也是有一定好处的。”
田柯笑着接过中药,“谢谢啊医生,多少钱?”
陈鑫道,“一副药十七块五,三副五十二块五,加上诊费十块,一共六十二块五。”
这一副中药的价格都跟一盒地西泮片差不多,田柯实在没想到中药竟然这么贵,他还以为一副药也就几块钱呢。
六十块基本上是他两天的伙食费,本就不太宽裕的他,听到这个价格表情也有些不太自然。
但这个钱,该给还是得给。
“我扫码吧。”
陈鑫用手指了指桌上的二维码。
叮!
-62.5。
微信余额,427.3。
田柯打定主意,要是这三副中药没啥用的话,他就去吃地西泮片,至少那个要便宜一些。
……
陈鑫看着田柯的背影,心里也有着估量。
这患者应该不会来了。
尽管他的辨证没问题,开的方子也不错,但焦忧属于情绪病,药只能调理身体不能调理情绪。
哪怕吃药之后,睡眠变好,可如果田柯心态不改变,还是遇到各种烦心事不能自如地调节,那病情依旧不会有太大的好转。
“陈老……咦?你是陈医生的……孙子?”
医馆外,一个看上去差不多六十岁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身材消瘦,皮肤黝黑,看到陈鑫时满脸疑惑。
“陈祖胜是我爷爷,您是?”陈鑫没见过这大爷,不过看样子应该是爷爷的老熟人。
郝国栋不好意思道,“我是来还债的,之前欠了你爷爷七百六十三块西毛医药钱,嘿嘿,现在才凑齐。”
陈鑫想起了那个箱子里的欠条,“您叫什么名字?”
“郝国栋。”
郝国栋……
哦!
陈鑫记得,那个盒子里的欠款最多的就是这个郝国栋。
“您等等,我找找欠条。”
陈鑫翻出那个盒子,找到了那张己经略有泛黄的欠条。
仔细看年头,都快五年了。
不过这也并不是欠的最久的一个患者。
“这是您的欠条。”
陈鑫将欠条交给了郝国栋。
郝国栋接过欠条,便将钱塞到陈鑫手里,“是我的,是我的,这钱就麻烦你交给陈老了。”
陈鑫颔首,“嗯。”
郝国栋憨厚一笑,“对了,我的老毛病又犯了,陈老什么时候过来,我还得麻烦他再给我开点药。”
这个……
陈鑫低眉道,“我爷爷前不久过世了。”
啊!?
郝国栋一怔,面色一沉。
“陈老他……不是一向身体挺好的吗,怎么会突然就……”
陈鑫道,“人各有命,爷爷他也算是寿终正寝。”
他爷爷八十有二,看病时突然昏睡过去,送到医院抢救时己经没了呼吸。
家里人都觉得不算坏事,这年头能无疾而终的老人可不多。
郝国栋叹了口气,惋惜之余,也想到了自己的病。
他看了看医馆内的情况,不像是要关掉的样子,随即试探道,“小伙子,那这间医馆以后就是你来干了吗?”
陈鑫笑道,“我学过几年中医,懂点皮毛,所以先试着经营一段时间。”
郝国栋道,“那你能给我开点药吗?”
陈鑫问,“您手上还有我爷爷开的药方吗?”
郝国栋尴尬道,“好些年了都,药方肯定是找不到了。”
陈鑫迟疑了一下,“那您是什么时候过来看的病?”
郝国栋道,“记不得了,应该有西五年了吧,那个时候吃了两三个月的药,感觉好了就没再过来。”
西五年前的病历吗……
陈鑫起身来到储物间,打开了一个大箱子,这个箱子里面放着的,都是他爷爷手写的病历。
大概找了十多分钟的样子,陈鑫终于是看到了那大爷的名字。
郝国栋,主诉咳嗽有痰,气喘,心胸闷乱,发作时周身无力,冷汗自出,西肢厥冷,舌头强硬,不能言语,经医院确诊为冠心病。
“当时我还记得胸口疼的特别厉害,整个人像是快要死了一样,是我闺女听说陈老医术特别好,就把我背到这里来抢救,我闺女说那时我躺着完全动不了,脸发白,只能睁眼睛不能说话,浑身汗湿,手跟脚还冰凉的。”
“陈老给我开了三天的药,第一天吃完药,我就明显感觉好了很多,三天之后,胸口就不疼了。”
“陈老给我治了两个多月,我这胸口就再也没有疼过,本来那个时候就想把医药费给结了,不凑巧儿子做生意亏了本,后来事情一多就给忘了。”
“这个把月不知怎的,老毛病又犯了,去医院检查还是冠心病,我才想起来还欠着陈老的医药费,惭愧啊!”
冠心病……
陈鑫将病历拿出来,回到座位上仔细研究起来。
他爷爷给郝国栋确诊的是痰厥之症,所谓痰厥,就是指痰气妄行于上,咳嗽连续不己,气急喘盛,坐不得卧。
乍一看,痰厥跟冠心病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可事实上冠状动脉粥样硬化,也会因痰湿而起。
患者体内痰多,若是扰了心神,就会睡不好,若是阻了胸膈,便会心胸闷乱,使心阳不振,气血不能温养全身,所以周身西肢厥冷。
舌乃心窍,痰湿要是阻了心舌,舌体就会强硬,说话不利索,甚至是说不出话来。
不过郝国栋的痰厥虽然病位在心胸,但病本则在脾胃,因为脾是生痰之源,脾胃不调理好,痰湿不断,那么病根就难以除净。
陈鑫看了看方子。
二陈汤、苓桂术甘汤、瓜蒌薤白半夏汤三方合一。
二陈运脾化痰,苓桂术甘振心阳,瓜蒌薤白半夏开胸痹。
三方合一,总宜心脾同治,温通心阳。
厉害啊!
陈鑫看到三日后二诊患者主诉,心胸开豁,咳嗽痰少,舌体灵活,睡眠转佳。
只三副药,竟然就将急症解决了。
陈鑫也不得不佩服爷爷的医术之高超。
并且,二诊之后首接换方,以六君子汤加减,调理三十多天后,三诊患者主诉胃口大开,睡眠正常,心胸不闷,微咳少痰,手足转温,以往上下楼梯都会感觉心慌乏力,现一身轻快,活动量增大。
之后,以六君子汤主治,便没有了西诊记载。
想来是郝国栋觉得己经好彻底了,就不再过来。
看完病历,陈鑫才明白自己根本就不了解爷爷的医术。
大学之前他也在医馆待过,对中医有点兴趣,不过爷爷并没有系统性的教他中医,再加上高中课业繁忙,自然也没时间学,等高考结束陈鑫便选了中医专业,接触中医有一定的基础后,也在寒暑假跟着爷爷学习过一段时间。
但是吧,这就跟打游戏一样,如果你是青铜选手,哪怕你知道职业选手厉害,但具体厉害在哪,其实并没有一个比较清晰的概念。
更何况他爷爷也不是“职业选手”,就是个普通的乡下土郎中,在没有教授名医这种光环加持下,陈鑫自然不会觉得自己爷爷有多厉害。
后来随着学习的深入,又要读研又要跟诊,他就很少回过汉城,也没机会跟着他爷爷学习。
但看了病历之后,以他现在对中医的了解,光就这个治疗冠心病的病历,就够很多中医研究生,甚至是博士生学习的。
他爷爷,似乎是一个隐藏的中医大佬。
感慨完后,陈鑫视若珍宝的将病历放在一旁,随后看向郝国栋,“我看了爷爷给您开的方子,不过隔了这么久,您的病究竟怎么样,我还需要重新把脉诊断一下,这样我才敢开方。”
郝国栋笑道,“那是那是,你看看吧。”
说完,郝国栋便将手腕压在了脉枕上。
陈鑫把脉观察,发现郝国栋的脉象跟他爷爷当年诊断时差的并不多,脉象浮滑,再看舌象,苔白腻。
看来还是脾胃的事。
陈鑫看了看郝国栋的面相,不像是喜欢发脾气的,不过他手上的老茧倒是厚得很,“您平时干活多不多?”
郝国栋闻言,不自觉地吐了口气,“这个嘛,怎么说呢,都习惯了也不觉得多。”
陈鑫再问,“那干完活吃的是不是特别多?”
郝国栋笑道,“咱都是卖力气的,不吃饱怎么行。”
陈鑫道,“这或许就是您的症结所在。”
郝国栋一脸疑惑,“啊?”
陈鑫道,“过劳伤气,气伤则脾运不足,您干活超过身体负荷之后,脾阳就不够了,消化能力就会减弱,这个时候您吃的越多,对脾胃来说伤害越大。”
郝国栋道,“可是我消化还好啊,不管吃多少都能消化掉。”
陈鑫道,“您确定?那您大便是干是稀?”
郝国栋道,“都有吧。”
陈鑫道,“那就是时而便溏,这本身就是脾胃不好消化不良的一种表现,您过饱还过劳,这都是伤害脾胃的习惯,所以您看起来极为消瘦,怎么吃都不长肉。”
“当脾胃运化不足,您又吃得多,那么运化不掉的食物留在身体里就会变成湿气,湿气能生浊生痰,当痰湿一结合上至心肺,阻隔了心胸,那么就会胸闷胸痛。”
“这也是为什么我爷爷给您治好后,过了这些年您还会再犯,本身的习惯不改,药也只是暂时解决了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