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药碾撞碎晨光时,苏云落正将艾绒填入香囊。阿宁踮脚去够博古架上的玉冠,腕间银铃搅碎一室药香。
"阿姐,凤袍上的翟鸟会啄人吗?"小丫头举着绣绷,金线缠住腰间禁步。
苏云落还未答话,朱漆院门轰然洞开。礼部尚书捧着鎏金匣跪在阶前:"请王妃试冠!"
九尾凤冠压在青丝间,明珠垂旒遮住她眼底讥诮。萧景珩倚着门框把玩玉珩:"苏大夫这般打扮,倒叫本王想起骊阳关城头的招魂幡。"
"王爷当年对着招魂幡起誓的模样,民女也记得真切。"苏云落摘下凤冠掷入锦盒,"三更天换三次药,五更天吐三口血——这戏还要唱多久?"
檐角铜铃骤响,墨影挟着夜露掠入院中:"北狄使团递了和书,要送耶律铮胞妹和亲。"
萧景珩指尖金丸击碎灯花:"太子头七未过,他们倒心急。"
......
太极殿蟠龙柱还缠着素帛,北狄公主的赤金步摇己扫过御阶。耶律瑶红衣似火,腰间弯刀刻着狼图腾:"本公主要嫁,就嫁镇北王。"
玉笏落地声此起彼伏。萧景珩着怀中暖玉:"本王府里不缺舞姬。"
"王爷误会了。"耶律瑶旋身指向苏云落,"本宫要与你赌她——若我胜,你归草原;若我输,赤羽营叛将的人头奉上。"
苏云落拨弄着算珠轻笑:"公主的赌注里,似乎漏了秦川的项上人头。"
"苏大夫想要,就拿玉珏来换。"耶律瑶突然扯开衣襟,心口赫然纹着双鱼图腾,"毕竟这玉佩的另一半,在我父汗棺椁里躺了十年。"
萧景珩的剑鞘压住苏云落腕骨:"王妃怎么看?"
"赌。"她摘下凤冠上的东珠,"就赌三日后秋狝,谁猎的白狐多。"
......
围场晨雾未散,苏明轩正擦拭箭镞。阿宁抱着白兔布偶突然扯他袖角:"西哥,那个姐姐的刀在哭。"
百丈外,耶律瑶的弯刀正劈开獐子咽喉。苏云落搭弓的手顿了顿,金箭擦着耶律瑶鬓角没入松柏:"公主的刀法,比令兄差三分火候。"
"苏大夫的箭术,倒比传闻精妙。"耶律瑶反手掷出弯刀,斩落她发间玉簪,"不知比起当年骊阳关城头......"
白羽箭贯穿麂子左眼的刹那,苏云落旋身避开暗器:"公主若想激怒我,不妨说说令兄咽气时的惨状。"
日昳时分,墨影拎着染血的狐皮来报:"王妃猎十九,公主二十。"
耶律瑶抚掌大笑:"苏大夫承让......"
"急什么。"苏云落掀开草席,三只白狐幼崽正瑟瑟发抖,"秋狝规矩,怀崽的母狐算三只。"
萧景珩剑尖挑起耶律瑶的赤金抹额:"公主的人头,本王收下了。"
......
刑场阴云密布,秦川被铁链拽上断头台。苏云落握紧袖中玉珏,忽见刽子手虎口黥着弯月。
"且慢!"她掷出金针封住鬼头刀,"此人后颈有北狄刺青,当验明正身!"
御史中丞拍案而起:"王妃要违抗圣命?"
"圣命在此。"萧景珩展开明黄卷轴,"三司会审赤羽营旧案,即刻重审!"
混乱中,秦川突然挣断镣铐,淬毒匕首首取苏云落心口。萧景珩揽着她疾退三步,剑锋贯入秦川肩胛时,血雾中爆出无数银丝。
"傀儡术!"苏云落甩出药粉,"屏息!"
耶律瑶的笑声自城楼传来:"这份贺礼,王妃可喜欢?"
......
暴雨冲刷着镇北王府的喜绸,苏云落扯下盖头按住萧景汮汮汮的伤口。喜服浸透鲜血,竟比嫁衣更艳三分。
"王爷这苦肉计,演得过头了。"她剜出腐肉的银刀在烛火下泛冷光。
萧景珩苍白的唇擦过她耳垂:"不要玉珏,不要江山,只要你亲手缝这道伤。"
子夜更漏骤断,墨影捧着密信撞入门内:"北狄陈兵饮马河!"
苏云落将染血的帕子掷进火盆:"耶律瑶想要玉珏是假,调虎离山是真。"她忽然扯开萧景珩衣襟,心口旧伤泛着青紫,"王爷这毒,该解了。"
鹤顶红混着麒麟血注入瓷瓶,萧景珩握住她执刃的手:"当年你姐姐替我挡箭时,也说过同样的话。"
"阿姐救你,是为大义。"苏云落将药汁抵在他唇间,"我救你,是为血仇。"
骤雨拍熄龙凤烛,萧景珩就着她的手饮尽苦药:"苏云落,你心里除了血仇,可还装得下......"
"报——!"亲卫浑身是血跌进来,"五姑娘的商队在饮马河遇袭!"
苏云落手中瓷瓶应声而碎。萧景珩扯下婚床帷幔裹住佩剑:"玄甲卫听令!"
"王爷留下。"苏云落将玉珏按在他掌心,"我去接明蓁。"
"你以什么身份去?"萧景珩扣住她手腕,"未过门的王妃?苏氏遗孤?还是......"他突然将人抵在妆台前,"我萧景珩的妻?"
菱花镜映出交叠的身影,苏云落拔下发间金簪刺入他肩头:"是能取你性命的人。"
......
饮马河畔火光冲天,苏明蓁的商旗半浸血水。耶律瑶弯刀架在她颈间:"苏大夫来得真快。"
"放人。"苏云落甩出玉珏,"你要的不过是这个。"
耶律瑶却一脚将玉珏踢入激流:"本公主要看的,是你痛失所爱的模样。"她突然挥刀斩断绳索,载着苏明蓁的粮车首坠悬崖!
"明蓁——!"
白羽箭破空而至,钉穿耶律瑶右腕。萧景珩玄甲浴血而来,剑锋扫落三名北狄死士:"接住!"
苏云落金丝缠住粮车横梁,掌心被勒得血肉模糊。苏明蓁攀着麻袋哭喊:"阿姐松手!"
"苏家人......"鲜血顺着金丝滴入悬崖,苏云落牙关渗血,"宁死......不弃......"
萧景珩斩断粮车绳索的刹那,苏云落抱着苏明蓁滚落碎石滩。悬崖下传来耶律瑶的厉笑:"镇北王,你永远得不到......"
惊涛吞没了尾音。
......
太医署药香氤氲,苏云落正给明蓁喂参汤。萧景珩倚着屏风咳嗽:"王妃这逃婚的毛病,该治。"
"王爷这跟踪的癖好,也该改。"苏云落拭去明蓁额角冷汗,"漠北商道断了三条,王爷打算如何赔?"
"赔你条康庄大道。"萧景珩展开舆图,朱笔圈住饮马河,"用北狄王庭作聘,可好?"
暮色染红窗棂时,苏云落忽然道:"阿姐临终前,说了句话。"
萧景珩执棋的手顿在半空。
"她说......"苏云落落下黑子,"望君珍重。"
琉璃灯爆了个灯花,萧景珩握住她悬在棋盘上的手:"这话该对你自己说。"
更漏声里,墨影在门外禀报:"北狄使团递了降书。"
苏云落抽回手:"王爷该去接降表了。"
"不急。"萧景珩将降书投入药炉,"先接王妃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