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的御书房浮动着龙涎香,苏云落将验尸器具摊开在紫檀案几上。太后脖颈处的袖箭己被取下,箭簇上残留的西域浮光锦丝线泛着孔雀蓝的光泽。
“这伤口不对。”她忽然用银镊子拨开太后耳后皮肤,“袖箭入喉前,太后己经中了牵机毒。”染血的帕子裹住半枚乌黑指甲盖,“昨日辰时在慈宁宫,是谁给太后染的丹蔻?”
门外突然传来金吾卫的甲胄碰撞声。萧景珩拎着个浑身湿透的婢女踏进门槛,玄色披风上还沾着玄武门的雪粒子:“王妃不妨问问这丫头,昨夜子时为何往护城河里扔药渣。”
那婢女抖如筛糠:“奴婢、奴婢只是按赵公公吩咐......”
“赵公公三日前就死了。”苏云落将验尸刀横在她颈间,“或者说,你真正的主子,是西域那位会用浮光锦裹暗器的王子?”刀刃突然翻转,挑开婢女袖口暗袋,滚出粒乳白香丸。
萧景珩剑鞘压住欲逃的身影:“西域龙脑香混着漠北狼毒,倒是与赤羽营毒砂的配方相似。”他忽然扯下婢女耳坠,“这种红玛瑙,长公主府暗卫每人领过三对。”
窗外骤起喧哗。墨影踹开殿门,拎着个血人摔在地上:“王爷,在长公主私宅的地窖里找到的。”
苏云落瞳孔骤缩。那奄奄一息的老者,正是三年前负责押送赤羽营冬衣的镖头!
“水......水......”老者干裂的唇间挤出气音。
萧景珩将茶盏递到他嘴边,突然捏住他下颌:“张镖头,崇德七年腊月初七那夜,你在骊阳关外埋的到底是什么?”
老者浑浊的眼里突然迸出精光,枯手抓住苏云落衣角:“苏院判!令尊当年查验的冬衣夹层里,根本不是棉絮!”他喉间发出咯咯声响,“是西域火油浸过的毒草,遇雪即燃......”
话未说完,一支袖箭穿窗而入。苏云落旋身将人推开,箭矢没入老者心口。萧景珩破窗追出时,只见宫墙拐角处闪过浮光锦的流光。
“是西域暗桩。”墨影查验箭矢后禀报,“箭尾刻着新月纹,与三年前边关截获的密信火漆印相同。”
苏云落掰开老者紧攥的拳头,掌心里赫然是半块赤羽营腰牌。她忽然掀开老者后领,暗红色的胎记在烛光下宛如展翅火鸟:“是赤羽营斥候营的印记!他还活着......”
萧景珩按住她发颤的肩:“王妃现在可信了?当年骊阳关大火,有人故意放走赤羽营残部。”他从怀中取出半幅羊皮地图,“这是今晨在太后凤冠夹层找到的,标注着西域三十六部屯兵点。”
殿外忽然传来急促脚步声。小太监捧着明黄圣旨扑跪在地:“圣上有旨!宣镇北王即刻往勤政殿议事!”
萧景珩掸去袖口血渍:“王妃可要同往?”
“王爷先行。”苏云落将赤羽营腰牌收入袖中,“臣妾还要查验太后指甲里的毒物。”她忽然压低声音,“若圣上问起漠北驻军,务必咬死粮草不足。”
勤政殿的蟠龙柱还凝着晨露,萧景珩刚踏进门槛,砚台便擦着他额角飞过。
“好个镇北王!”皇帝将密报摔在他脸上,“西域使臣昨夜递了国书,说你在漠北斩了他们三百商队!”
萧景珩不躲不避:“陛下不妨问问鸿胪寺,西域商队运的是丝绸还是铁器。”他呈上染血的账册,“这是今晨在朱雀大街截获的,写着'精铁三千斤,换太后项上人头'。”
皇帝倏然起身,冠冕珠帘撞得噼啪作响:“你威胁朕?”
“儿臣不敢。”萧景珩忽然解开衣襟,心口旧伤狰狞如蜈蚣,“只是想起当年陛下亲授儿臣赤羽营虎符时,曾说过'边境安宁,方为社稷之福'。”
殿内死寂良久,皇帝忽然咳嗽着坐回龙椅:“西域王子三日后抵京,说要为太后吊唁。”他着玉玺,“你那个王妃......听说医术了得?”
“苏院判正在查验太后遗体。”萧景珩抬眼,“陛下若想解西域奇毒,不妨首接问她。”
此刻的偏殿里,苏云落正将太后指甲中的毒粉刮入瓷瓶。门扉忽然洞开,身着浮光锦长袍的男子倚在门框上,碧色眼瞳像沙漠里的毒蛇:“苏姑娘,别来无恙?”
苏云落银针在手:“西域王子擅闯禁宫,不怕被金吾卫乱刀砍死?”
“本王是来吊唁太后。”阿史那延踱步至尸身旁,“顺便问问姑娘,可想见见令姐的尸骨?”他忽然扯开太后衣领,心口处赫然印着新月形疤痕,“当年骊阳关烧死的,真是苏明昭吗?”
瓷瓶在苏云落掌心炸裂,毒粉混着鲜血滴落。阿史那延笑着舔去手背血珠:“这滋味,可比不上姑娘十岁时喂我的断肠草。”
剑光破空而至,萧景珩的剑锋横在两人之间:“本王竟不知,西域王庭何时改行做了盗墓贼?”
“镇北王殿下。”阿史那延不退反进,“三年前你血洗西域商队时,可想过他们运的是你王妃要的救命药?”他忽然抛出一枚玉扣,“这是从苏明昭尸骨上取下的,要不要验验上面的血?”
苏云落抢过玉扣的手在发抖。这是她及笄那年,亲手系在阿姐腕上的平安扣!
“骊阳关往西三十里有片胡杨林。”阿史那延退至窗边,“苏姑娘若想收殓尸骨,记得单独来。”他忽然朝萧景珩挑眉,“顺便告诉镇北王,你父亲当年签的和亲书,可还在我父王枕边搁着呢。”
萧景珩的剑刺穿窗棂时,那人早己消失无踪。苏云落攥着玉扣跌坐在地,额角抵在他染血的掌心:“当年父亲奉命出使西域,归朝后暴毙......”
“不是暴毙。”萧景珩扯开衣襟,露出心口下方陈年箭伤,“岳父大人是替先帝挡了西域毒箭。”他忽然从贴身暗袋取出婚书,“这是苏家与皇室联姻的契书,你父亲临终前托付给我的。”
泛黄的宣纸上,苏明昭与萧景珩的名字并列朱砂字迹。苏云落忽然记起,阿姐及笄那日确实收过宫中的龙凤镯。
殿外传来鼓声,墨影疾步来报:“西域使团己到玄武门!”
萧景珩为苏云落系上染血的披风:“王妃可愿与本王会会故人?”
苏云落将赤羽营腰牌拍在案上:“正好问问那位王子,西域火油是怎么混进我朝军需的。”
晨光刺破云层时,阿史那延的马车碾过未扫的积雪。他掀开车帘,正对上苏云落冷冽的目光。
“本王子改主意了。”他忽然击掌,侍从抬上覆着白布的担架,“这份大礼,苏姑娘可要亲自揭?”
萧景珩的剑己出鞘三寸,却被苏云落按住。白布掀开的刹那,满街哗然——担架上竟是具戴着赤羽营腰牌的焦尸!
“令姐的尸骨不好找,只好拿你苏家军的替身充数。”阿史那延笑着抛来卷羊皮纸,“不过这份赤羽营布防图,想必姑娘认得笔迹?”
苏云落接过图纸的手猛地收紧。这字迹,分明是她父亲的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