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是听完了。
但雪菲娅的心,却始终不像是听故事之前自己预想的那般平静。
她原本以为已经经历了这么多,自己的心不说要像坚石那般不可动摇,但好歹也是千锤百炼没那么容易为世间疾苦所侵染了吧?
结果,她还是默默从身后,默默抱紧了跨越千年,好不容易才来到今天,来到自己身边的西菈。
心里或许是有些哀伤,但只要把话说出来,银发团子却从来不打算让自己不好的情绪影响到自己身边的人。
毕竟西菈也是有话在先——故事可以听。
但等听完了,不许觉得她可怜。
“你也是个倒霉蛋啊...哎,你说你那时候不跳又能怎么样呢...等魔族军队把他们都杀了,凭你的能力也能自己逃跑的吧?”
“雪菲娅大人又来了...明明如果是您的话,也不会放任大家不管吧。”
“......”
雪菲娅不知道。"
因为她没有这样的经历,这是只有站在那片高台上摇动花灯的孩子,才会明白的抉择。
满城都是他们替你搭建的舞台,你在舞台上彷徨十年,搞错了现实和戏剧,哪怕最后发现自己是个演员,也该心有宽慰,但世事弄人,你不是演员,在他们眼里,你只是提线的木偶,与寻常木偶不同的是,你被寄予厚望,能救助他们的性命罢了。^
所以,那时候究竟会有何种决策,并不关乎现在的人如何去评判。
而是当时站在台上绝望的“木偶的心”,能不能承受遍染王都的鲜血恩仇。,
她跳下去,也不只是为了拯救那些欺骗她的民众和所谓的家人。
也是在那一刻,至少那一刻,她失去了活下去所应该拥有的自信。_
“他们还是没有活下来。”
西菈缩在雪菲的怀里,如今的语气已经很平静了。`
她的确忘不了那天染红花灯的血泊,但她知道,谁才是自己真正的家人。
如此,也就不去哀伤不该缅怀的假情假意。.
“伯格翰伯爵家自以为只要献祭了咱...就能换取更长久的繁荣,但他们万万想不到,他们自己也在王室的算计里,铸造圣剑需要尽可能大量的神圣系魔法力,恰好伯格翰家专修的就是这种魔法,所以他们在王都混乱里也都被推进了岩浆,作为圣剑诞生的饵食。”
“活该。”*
雪菲娅说出这句评价的时候没有丝毫的犹豫。
恶人还需恶人磨,虽然雪菲娅身为王女,知道在国事层面有很多蒙尘之事是不能够摆上台面来讲的,为利益考虑也没有什么绝对的善与恶,就比如伯格翰伯爵家覆灭在历史里这件事,谁都知道拿他们献祭,这不仅仅是需要他们家族的魔力,而且恐怕王国也在忌惮圣剑降临之后,为圣剑降世做出最大贡献的伯格翰伯爵会反客为主,以此威胁到王权统治,所以如果你细细分析,会发现这些都符合君王治理国家的思路道理。^
但很抱歉。
雪菲娅可以承认自己是个双标,她就是乐意用双重标准去评判事物。
西菈哭了,哭了千年,那你们,就是活该。
无论是没落的奥陆斯,还是化作齑粉的伯格翰。
“呜...”
“啊,你不是说不哭的吗,抱歉啊...或许我不该让你讲这些的。”
“没有...!咱说出来已经痛快多了!”西菈抓着雪菲娅胸前睡衣的布料,抬头眼睛里泪光点点,这是她以前从来都不会展露出来的委屈,“但是咱就是不知道...不知道咱遭了这些罪,到底是谁的错!明明没有谁是错的...但为什么咱就必须要经受这些呢?咱时常想不明白...怎么想都不懂...”
“......”
你说得对,仔细一想,好像谁都没有错。
王国为了自保,魔族为了报复,神明为了护国。
但细细想来,又仿佛,谁都错了。
就因为说不清道不明,才让所有人都没法再去追溯谁对谁错,所有的痛苦,就只能西菈自己一个人来承受。
所以,金毛矮子之前才会露出神明所不曾展现的愧疚,说出那句话吧。
【吾对她有所亏欠,吾所行之道,乃是神明之道,但就像天降甘霖,能缓解作物干涸,却也能淹死无辜的蚂蚁,吾问心无愧,却不代表,对所有生灵,皆是了无愧疚。】
雪菲娅没有立场替她道歉,如果她愿意放下神灵的身段说声歉意,那雪菲娅也不会拦她。
但是,雪菲也有雪菲自己才能做到的事情,不是吗。
她看着西菈星河流转的瞳孔,抚摸她的蓝发。
“有失就有得,比起找寻究竟是谁让你如此痛苦,不如想想,自己得到了什么呢。”
“诶...?”
“就因为经历了这些,你才能在圣剑里睡到今天,然后遇到了我们,对此,你不开心吗?”
“啊...”
西菈微微张开小嘴,一副萝莉惊讶的样子,可能她现在整个小脑袋瓜看着雪菲淡淡的笑,都在嗡嗡作响不知所措吧。
可最后...
她像是懂得了什么。
有失必有得呀...
多么悦耳的词。
看着她,嗅得一抹花香,就好像是那些苦痛,突然就不值一提了一样。
没有拾到那年的花灯。
可她的灵魂比灯更亮,她的体香比花更甜。
原来,花灯在这,跟她一起的日子,每天都是花灯节。
西菈跪坐在雪菲的腿上,却是慢慢闭上了眼睛,昂首将脸颊慢慢凑近了雪菲。
“雪菲娅大人,咱们刚才说好的...”
“不...不是,你来真的啊?”
“雪菲娅大人是要说话不算数了吗...唔,咱就知道,雪菲娅大人最狡猾了。”
“哈?!我什么时候有过说话不算数?!不就是个亲吗,就这也算得了什...!”
啾~
不必雪菲娅多么苦恼,西菈挺直身体,径直往上,吻在雪菲的唇。
晨曦的光将熬了一宿的暗夜映亮,摆满一桌的古代文字,似在纸张上翩翩起舞。
西菈也算是贪婪了一回,直至雪菲娅睁大双眼轻轻拍打她的后背提醒,西菈才慢慢将浸满星河的两艘小舟分割开来,只留下无尽海洋里的红颜涟漪,相视而绵延。
西菈心满意足,从雪菲娅身上蹦下来,却因为双腿脱力差点没站稳,强撑着将双手背在身后回眸一笑。
“谢谢雪菲娅大人信守承诺哦...!这之后请给咱更多更多的惩罚,咱最喜欢您了!”
“你...你这小鬼...玩偷袭是吧...!”雪菲用手背擦掉嘴角的晶莹,正举起小拳头,结果西菈已经调皮做了个鬼脸跑远了,自顾自就拿起羽毛笔重新开始翻译古代文字,但这次她晃悠起小脚丫,看起来非常的轻松写意。
可恶...这死变态总是渴望“惩罚”,是不是就是因为小时候都没人敢责骂她,越是缺什么就越是渴望什么啊?久而久之就成病态了?!
正想说些什么。
但雪菲娅却突然不知从何说起。
她抚上自己的唇,在微光里,看见西菈满心笑颜的背景,当然也会跟着欣慰。
但是...
嗯?
以前的西菈,有这么可爱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