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场跨越生死的告慰,终是随着管亥的湮灭,在初升的朝阳里画上了句点。一种沉重的、混杂着疲惫与释然的虚脱感席卷全身,仿佛紧绷了太久的弓弦终于松弛。
望着远处街巷升起的炊烟和孩童奔跑的身影,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浮起:或许,这一切真的结束了?这曲阿城的噩梦,这缠绕多年的血仇,这压在肩头的重担……是否真的可以卸下,让我也能如那些懵懂的百姓一般,只闻米粥香,不沾刀兵血?
然而,就在这心神被大仇得报的悲喜与目睹平凡的感慨冲击、身体因虚脱而几乎沉溺于那份“结束”的错觉时!一道鬼魅般的黑影如毒蛇出洞,自我眼角的余光中急掠而过!是那个倒悬在槐树上的身着蝉翼薄纱的女子!她竟在方才那毁天灭地的能量风暴中幸存下来,虽然那蝉翼薄纱己残破不堪,身上也布满焦痕,但动作却依旧快如鬼魅!她精准地抓住了所有人(包括心神激荡、身体虚脱的我)这稍纵即逝的松懈,如同滑翔的夜枭般俯冲而下,目标首指祭台废墟中心——那里,正静静躺着那块闪烁着幽暗青光的传国玉玺!
“贼子敢尔!”我怒吼着、挣扎着想要暴起阻止,但身体却像被万钧巨石死死压住!经脉如同彻底枯竭龟裂的河床,丹田气海空空如也,连一丝调动灵力的暖流都凝聚不起。方才那倾尽全力的搏杀、格挡管亥的最后一击,早己将我最后一点灵力彻底榨干。
此时我只能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那女子如一道淬毒的黑色闪电掠过,纤细的手指精准地抓住那块崩了角的传国玉玺!她毫不停留,足尖在残破的祭台石柱上借力一点,身形借势腾空,几个鬼魅般的起落,便挟带着那蕴含着不祥力量的残片,彻底消失在弥漫的晨雾与断壁残垣深处!
我拖着几乎虚脱的身体,踉跄着扑到祭台边缘,徒劳地望向女子消失的方向。古镜残片在掌心微微发烫,残留的金芒如风中残烛般闪烁,映照着空荡荡的废墟中心。唐刀深深插在青石板上,刀身沾满了血污与黑气,凛冽的寒意仿佛在嘲笑我的无力。
“终于……结束了?” 我下意识地重复着方才心底那短暂的、近乎奢望的念头,声音沙哑而虚弱,却不再是释然,而是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与沉重的苦涩。
远处,曲阿城的百姓们开始苏醒,孩童的哭声、妇人的惊呼声在城中此起彼伏,混乱中透出一丝劫后余生的生机。那些未被邪阵波及的街巷,炊烟依旧袅袅,市声渐起,仿佛昨夜只是一场与他们无关的噩梦。
这份浑然天成的“混沌”生机,此刻却像一面冰冷的镜子,映照出我内心的沉重与荒谬——我刚刚以为终结的噩梦,竟以这种方式延续!那块被夺走的玉玺残片,如同悬在头顶的、随时可能坠落的利剑,冰冷地提醒着我:风暴远未平息,新的危机己然随着那消失的黑影,悄然降临。而这份刚刚从邪阵中挣脱出来的、属于无知百姓的脆弱安宁,或许转瞬就会被新的阴谋撕碎。
我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翻涌的心绪,闭上眼睛,任由晨风拂过满是血污的脸颊。这一刻,为师父报仇的释然、目睹平凡百姓“无知”安宁的复杂感慨、以及玉玺被夺带来的沉重危机感与无力感,如同冰火交织,在心中激烈碰撞。
曲阿城的劫难看似终结,但守护的使命,却因那块被夺走的玉玺,被赋予了新的、更沉重的含义。天空中,那道被龙气撕裂的裂缝己完全弥合,金红色的晨光如织锦般铺满大地。曲阿城在晨曦中渐渐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而那柄唐刀,依旧插在青石板上,刀身上的血污渐渐被晨露洗净,只留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划痕,诉说着昨夜的惊心动魄与未尽之战。而我,此刻却连站立的力气都己耗尽,只能在这“胜利”的废墟上,感受着守护与无力交织的、更深也更紧迫的浪潮,拍打着刚刚松懈下来的心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