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窍大圆满的修士自爆,足以将方圆百里夷为平地,小沈妄被巨大的冲击冲向天空。
身上的数道防护阵一层一层地碎裂,他应该感到害怕、感到绝望,但是....他流不出一滴眼泪。
小沈妄麻木地死死盯着盛放的火光,试图从中找到一个家人的影子.....没有、到处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了。
就在最后一阵碎裂之时,一只略微有些冰凉的手托起他,青年的声音沙哑而清冽,他伸出另一只苍白又骨节分明的手:
“云山千叠。”
一刹那——
爆裂的火光、崩裂的山脉、飞溅的烟尘、灼热的气浪,全部都骤然悬停在半空之中。
他甚至没有做什么多余的动作,时间便仿佛暂停了一般。
青年面容沉静,双目微阖,单手旋转,纯白色火焰自他体内爆发,化作无数细密丝线,那些丝线散在天地之间。
再一眨眼,被夷为平地的葱郁山脉再次从烟尘中缓缓浮现,原本荒凉的岩石之上凭空垂落银河般的瀑布,散在大地之上,滋润焦黑的土地,为它们带来新生。
就连爆炸残留的刺目红光都被重塑为漫天流霞,霞光里飘散点点星子。
沈妄神情呆滞,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
他的心仍旧沉在深不见底的地狱,安安的头似乎还在静静盯着自己,但是眼前却己经变成仙境,仿佛那些痛苦不过是他做的一场噩梦。
若是噩梦,那我何时会醒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小的沈妄流出鲜红的血泪,撕心裂肺地嘶吼起来。
青年不发一言,静静地让他释放。
片刻后他微凉的手覆上沈妄的眼睛:“你瞧水中的游鱼,你瞧那天上的飞鸟,这里的每一个生命,都是过往的延续,都是未发生惨剧的春日。”
小沈妄想张嘴哭嚎,却发现自己怎么都哭不出来,他只好沙哑着说:“安安....安安还在火里。”
“呵。”
青年温和地笑起来,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沈妄在一片黑暗中听见一只幼鸟的鸣叫。
随后他轻声开口:
“何人在火中?何人又不在火中?”
“等你能想透时,火便会彻底消散了。”
青年说的很缓,声音蕴含着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
小小的沈妄终于坚持不住,蜷缩着昏睡在那人颈窝。
现实的伤口仍在渗出混着尘埃的血珠,可孩子的心里却己催生出一株火苗。
是复仇的火苗,也是希望的火苗。
青年垂眸看着孩子的睡颜,抬手在断骨处施法:
“江鹤鸣。”
“何人在火中?何人又不在火中?”
“噗——”
江鹤鸣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谢榭连忙上前扶起她:“你怎么了?”
十分钟前,就在江鹤鸣单方面指着沈妄的时候,谢榭敏锐地察觉到西周浮起薄薄的雾气,而沈妄忽然痛苦地跪趴在地上,那雾气便逐渐向他拢去。
江鹤鸣的身影同样被雾气掩盖。
谢榭冷静地看着这一切。
这雾气没有恶意。
是江鹤鸣的雾气。
她要干什么?
谢榭伸手往旁边一抓,果然什么都没有。
“姨姨、不怕、鹤鹤、好人。”危止小小一点,乖巧趴在谢榭肩头,用脑袋轻轻顶了顶她的耳垂安慰她不要怕。
“没事。”谢榭微不可察地轻叹,也蹭了蹭危止让他安心。
约莫过了不到一刻钟,也就是现在,雾气瞬间散去,而江鹤鸣虚弱地倒在地上。
沈妄似乎缓了过来,他浑身都湿透了,像是刚刚从水里游了一圈一样。
“你没事吧?”谢榭开口。
沈妄脱力地倒在地上,这一回郑泉和两只小纸人没有不理他,在他身子底下点了个软垫,好让他躺的舒服一点。
“我没事。”沈妄呆呆地望着天空,随后又补了一句:“小师妹也没事。”
谢榭虽然有些疑惑,但是沈妄的丹术和医术都继承了师祖,他说没事应该就是真的没事。
缓了几息,郑泉确认了沈妄精神状态确实不错,于是大手一挥,一群小纸人便蹦蹦跳跳地浮现,七手八脚地用担架将沈妄抬起。
谢榭:“?”
小纸人:“!”
谢榭:“!”
他们无声地交谈了一下,谢榭扶着半昏不昏的江鹤鸣站起身:“走吧。”
沈妄本来对外界的一切都没什么反应了,听见她这句话还是没忍住虚弱地问道:“去哪?”
“江府。”郑泉微微一笑,几人便在雾气的掩盖下消失在原地。
他抬头看向空中某处,恭敬地行了个礼,便化作浓雾一同离开。
言悦拧眉看着。
江鹤鸣在干嘛?
她在沿路逃跑、快要到这处树枝上的时候就施出了荒魄雾隐,并且在术法的掩盖之下,放出除了郑罗娘以外的鬼。
那些鬼收敛气息警戒西周,为他们划分了一个安全的休息地,可几只冥灯童子却捧着小灯神不知鬼不觉的从那张帕子的背后跳到沈妄身上。
随后便发生了那些事情。
她.....难不成在利用这些窥探沈妄的记忆?
但是沈妄的记忆被他下了禁制,一旦私自窥视便会被反噬。
可从画面上看,江鹤鸣却并没有受到很大的冲击啊。
而且她看样子似乎还成功了。
这是为什么呢?
忽然,言悦眉心猛地一跳,僵在原地——
“今日起,江鹤鸣的命盘与我同坠七杀。”
“.....同坠七杀。”
“.....七杀。”
“...杀。”
言悦:“......”
当日说的话真是历历在目啊。
江鹤鸣为什么能成功窥视到沈妄的记忆真的好难猜啊。
他烦躁极了。
这就是一时心软换来的下场吗?
“哎——”
言悦深深地吐出一口郁气,好在....实时光幕都有着方旬不可打破的禁制在,场外人只能看见里面的表象,无法从光幕探寻到一星半点的内容。
也算是安慰吧。
鬼蜮之中。
谢榭坐在一大群小纸人中间,面无表情地和他们聊天:
“幸会幸会。”
“你是小姑娘啊....好可爱。”
“嗯?纸人没有性别?你还可以是小男孩?”
“.....好可爱。”
沈妄呆呆地躺在客房的床上,伶鬼纪籁之生无可恋地抱着古琴坐在一边,语气却僵硬地热切:“公子要听什么曲子?”
沈妄同样生无可恋的摇摇头:“你出去吧。”
纪籁之听见这话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认命般一点点、一点点、不情不愿地挪到门口,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推开门——
“尊敬的红衣娘娘!真的不是奴家不愿意弹啊啊啊啊啊啊——”
她的声音逐渐远去。
沈妄闭上眼睛。
呃......
江鹤鸣的鬼蜮和她这个人一样可怕.....
可惜,他一闭上眼睛,就想起她的那句话:
“在火里的,是我。”
“我和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