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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阙，速归。妖氛迫宫，巨臂将起。”
金凤鱼符上那细如蚊蚋的刻字，如同冰锥刺入狄仁杰的眼底。妖氛迫宫！巨臂将起！女帝的急召印证了他最深的忧虑——终南山那座蛰伏的青铜巨臂，终究还是动了！目标首指神都核心！
头顶的崩塌愈发猛烈，巨石裹挟着死亡的呼啸坠落，毒潭被砸得浊浪滔天，蛇群在末日般的景象中狂乱翻腾。脚下立足的巨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痕如蛛网般蔓延。
“走！”狄仁杰的声音斩钉截铁，将金凤鱼符紧紧攥在手中。那奇异金线小蛇消失的方向，毒水之下，或许就是唯一的生路！他毫不犹豫，率先纵身跃入那翻涌着死亡磷光的黑水之中！
“闭气！”尉迟真金怒吼一声，紧随其后。沙陀忠咬紧牙关，将药囊死死绑在身上，也扑入冰冷刺骨、粘稠如油的毒潭。
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全身，皮肤传来被无数细针同时攒刺的灼痛。视线被幽蓝浑浊的毒水遮蔽，耳边是沉闷的水流轰鸣和巨石坠落的撞击声。狄仁杰强忍着窒息感和毒素侵蚀的剧痛，凭着蜃鳞对金凤鱼符残留气息的微弱感应，以及方才金线小蛇破水的轨迹，奋力向下潜去。
浑浊的水中，无数蛇影如同鬼魅般在身边游弋、撞击，冰冷滑腻的蛇鳞擦过身体，带来难以言喻的恐惧。沙陀忠的药粉效力在水中大打折扣，只能勉强驱散靠近的蛇群。三人如同在墨汁与鬼火交织的地狱中挣扎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肺部即将炸裂的极限时刻，狄仁杰感到前方水流陡然变得湍急，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他心中一凛，非但没有抗拒，反而借着这股吸力加速向前！
哗啦——！
刺破水面的声音伴随着骤然开阔的视野和新鲜（尽管依旧带着土腥味）的空气！三人被一股强劲的地下暗流冲进了一条湍急的河道！头顶不再是崩塌的岩窟，而是人工开凿、布满苔藓的湿滑石壁。这是一条隐藏在地宫更深处的、通往未知方向的秘密水道！
“咳咳……活……活过来了……”尉迟真金趴在湿滑的河岸上，剧烈咳嗽，吐出腥臭的毒水，脸色发青。沙陀忠则第一时间检查自己和同伴身上的伤口，迅速涂抹解毒药膏。
狄仁杰抹去脸上的水渍，顾不得喘息，立刻抬头辨认方向。湍急的河水奔涌向前，石壁上每隔一段距离，便镶嵌着早己熄灭的、造型古朴的青铜壁灯。壁灯的样式……带着前隋遗风！
“这是……洛水支流下的前朝密道！”狄仁杰瞬间明悟，“当年炀帝开凿大运河时留下的冗余水道！它一定通往神都！”他拿出金凤鱼符，那暗金色的“凤”字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醒目。“快！顺着水流走！时间不多了！”
求生的本能和沉重的使命感驱使他们沿着湿滑的河岸，在湍急的水流边艰难跋涉。不知奔跑了多久，前方隐约传来水闸的轰鸣和……人声！
一道巨大的青铜闸门拦在前方，闸门上方有火光和人影晃动！是守卫！
“金凤急令！开门！”狄仁杰高举鱼符，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在幽暗的水道中回荡。
闸门上方一阵骚动。片刻，沉重的机括声响起，巨大的青铜闸门缓缓升起一道缝隙，刚好容一人通过。刺眼的火光从缝隙中涌入，照亮了狄仁杰三人狼狈不堪却眼神锐利如刀的身影。
“狄……狄大人？！”守卫看清来人，尤其是那枚象征着无上权威的“凤”字鱼符，惊得魂飞魄散，慌忙大开闸门。
三人冲出密道，刺目的天光让他们瞬间眯起了眼。熟悉的景象映入眼帘——他们竟从洛阳城西洛水畔一处废弃的漕运码头冲了出来！远处，神都巍峨的城墙轮廓清晰可见，但更令人心惊肉跳的是……
轰隆隆隆——！！！
大地在剧烈颤抖！仿佛整个神都都在脚下呻吟！沉闷的、如同太古巨神苏醒般的轰鸣，正从城外的终南山方向滚滚而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抬头望去，远方的天际线处，烟尘冲天！一座难以想象的青铜巨物，正撕裂山峦，破开云雾，缓缓升起！那是一只巨大到遮蔽了半个天空的青铜手臂！五指箕张，带着碾压一切的恐怖威势，朝着神都洛阳的方向，缓缓探来！巨臂的关节处，无数巨大的青铜齿轮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缓慢而沉重地转动着，每一次转动都引发着大地的震颤！巨臂的表面，布满了繁复而邪异的符文，隐隐流动着与地宫中靛蓝蛊毒同源的、令人不安的暗沉光泽！
“巨……巨臂……”沙陀忠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它来了！”尉迟真金握紧重刀，指节发白，眼中燃烧着怒火与决绝。
狄仁杰的心沉到了谷底，但眼神却锐利如鹰隼。他没有丝毫停顿，翻身上了守卫牵来的快马，金凤鱼符高举：“金凤卫！清道！目标——皇城含元殿！”
马蹄声如雷，在因地震而混乱不堪的洛阳街道上疾驰。金凤鱼符所到之处，禁军纷纷避让，无人敢阻。越是靠近皇城，地面的震动就越发剧烈，房屋摇晃，瓦片纷落，百姓惊恐的哭喊声汇成一片。
当他们冲破层层宫门，踏上含元殿前那广阔的御道时，眼前的景象让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三人也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含元殿前的广场上，一片狼藉。巨大的汉白玉地砖被无形的力量震裂、拱起。数十名金吾卫和内侍倒在血泊中，死状凄惨，不少人身体扭曲，仿佛被无形的巨力硬生生捏碎，伤口处还残留着诡异的靛蓝色冰晶！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一股淡淡的、与靛蓝蛊毒同源的腥甜气息！
武则天身着庄严的衮服冕旒，立于丹陛之上，在几位重臣和残余金吾卫的拱卫下，面沉如水，凤目含煞，死死盯着终南山方向那遮天蔽日的青铜巨臂。她的脸色微微发白，但腰背挺得笔首，帝王的威严在末日般的景象下更显凛然不可侵犯。
“狄卿！”武则天看到疾驰而来的三人，尤其是狄仁杰手中的金凤鱼符，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光芒，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来得正好！此獠……是何物？！”
狄仁杰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语速极快却条理清晰：“陛下！此乃前朝余孽章怀太子残党，勾结工部内鬼，以通天浮屠为阵眼，蛇窟阴气为源，靛蓝蛊毒为媒，驱动终南山秘藏之青铜巨臂！其志在‘荧惑守心’，动摇国本，更欲行刺王杀驾！工部之内，必有位高权重者为其内应，熔金令于星枢，以同源金粉炼蛊！此獠——”他猛地指向那越来越近、投下死亡阴影的巨臂，“其核心驱动，必与那金令同源！其关节符文，乃靛蓝蛊毒所绘！其能量脉络，与通天浮屠一脉相承！”
他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在死寂的广场上回荡，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尤其是“工部内鬼”、“金令同源”几个字，让拱卫在女帝身边的几位重臣脸色骤变，目光不由自主地扫向其中一人——
工部侍郎，宇文弘！
宇文弘年约五旬，面容清癯，三缕长须打理得一丝不苟，平日里以沉稳干练著称，深得武则天信任，督造通天浮屠便是由他总领。此刻，他站在离女帝不远的位置，脸色看似因眼前的恐怖景象而苍白，但眼神深处，却有一丝极力压抑的慌乱和……怨毒！
“狄仁杰！你血口喷人！”宇文弘厉声喝道，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通天浮屠乃陛下圣德所感，天工开物，岂容你污为邪阵？什么金令蛊毒，荒谬绝伦！分明是你查案不力，引来此等妖物，欲嫁祸于人！”
“荒谬？”狄仁杰冷笑一声，猛地从怀中掏出油纸包裹的那枚金令碎片，高高举起！暗金色的碎片在巨臂投下的阴影中，依旧散发着冰冷而独特的光泽！“宇文弘！此物熔铸于蛇窟星枢核心，乃将作金令碎片！其材质特殊，唯有工部西品以上大员或钦命督造使方可持有！而驱动这巨臂关节符文的靛蓝蛊毒之中，便混有同源金粉！你敢说，这金令碎片，与你无关？！”
“你……你伪造证物！”宇文弘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伪造？”沙陀忠上前一步，琉璃镜在手中折射着冷光，“大人！看宇文侍郎的右手袖口内侧！”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宇文弘的右手袖口。那深紫色的官袍袖口内侧边缘，赫然粘着一小点极其细微的、暗金色的粉末！那粉末的色泽光泽，与狄仁杰手中的金令碎片，以及沙陀忠之前从凝固蛊毒中分离出的金粉，**一模一样**！
“不……这是污蔑！是沾上的金粉……”宇文弘彻底慌了，试图拂去袖口的粉末。
“沾上的？”尉迟真金的重刀嗡鸣出鞘，一步踏前，杀气锁定宇文弘，“工部侍郎的官袍，何等严谨！若非亲手熔炼调配，岂会沾染如此特殊的金粉于袖口内侧？！宇文老贼！你熔金令于邪阵，炼金粉于蛊毒，勾结前朝余孽，驱动这灭世妖臂！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就在这时——
呜——嗡！！！
一声沉闷到足以撕裂灵魂的恐怖嗡鸣，从己近在咫尺的青铜巨臂方向传来！巨臂的速度陡然加快！那遮天蔽日的巨大青铜手掌，五指弯曲如钩，掌心处复杂的符文骤然亮起刺目的靛蓝色邪光，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压，朝着含元殿前的武则天，狠狠抓下！
罡风如刀，卷起地砖碎石！恐怖的阴影瞬间吞噬了阳光！
“护驾！！！” 残余的金吾卫发出绝望的嘶吼。
“陛下小心！” 几位忠心老臣奋不顾身欲扑上前。
武则天瞳孔骤缩，在这灭顶之灾面前，她身上那象征至高权力的衮服冕旒似乎也无法带来丝毫安全感。
千钧一发之际！
狄仁杰动了！他没有冲向女帝，反而迎着那抓下的巨掌阴影，将手中紧握的金凤鱼符，用尽全力，掷向巨臂掌心那最耀眼的靛蓝色符文核心！
“以彼之钥，断彼之链！” 狄仁杰的怒吼在狂风中几不可闻。
那枚暗金色的“凤”字鱼符，化作一道微弱的金光，逆着死亡的罡风，精准无比地射入巨掌掌心靛蓝符文的核心！
叮——！！！
一声清脆到极致的、如同琉璃破碎般的声响，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却又如此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那抓下的巨掌，在距离武则天头顶不足十丈的空中，猛地一滞！掌心处那刺目的靛蓝色邪光如同被戳破的气泡，剧烈地闪烁、明灭！无数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纹，以鱼符击中的点为中心，瞬间蔓延开来，爬满了整个掌心符文！裂纹中迸射出混乱的能量乱流！
呜……嗡……咔……咔咔……
巨臂内部传出的不再是毁灭的轰鸣，而是如同垂死挣扎般的、艰涩刺耳的金属扭曲和齿轮崩断的噪音！庞大的青铜巨臂在空中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一个失控的巨人，前进的势头被硬生生打断！它那巨大的手指徒劳地抓握着空气，却再也无法落下分毫！
“成功了？！” 尉迟真金又惊又喜。
“不！只是暂时干扰了它的核心驱动！金凤鱼符的材质与金令同源，扰乱了蛊毒能量流！” 狄仁杰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和凝重，“它还未被摧毁！宇文弘！快说！如何彻底停下它！否则神都百万生灵涂炭，你也难逃一死！”
宇文弘看着空中那失控颤抖、却依旧散发着恐怖威压的青铜巨臂，又看看周围无数道如同利剑般刺向自己的目光，尤其是女帝那冰冷刺骨、蕴含着滔天怒火的凤眸，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绝望和疯狂交织在他眼中。
“停下？哈哈哈哈哈……” 宇文弘发出一阵凄厉而怨毒的狂笑，他猛地撕开自己的官袍前襟，露出心口——那里，皮肤下，赫然镶嵌着一枚鸽子蛋大小、正在剧烈搏动、散发着幽暗靛蓝色光芒的……晶体！
“晚了！一切都晚了！” 宇文弘状若癫狂，手指着心口的靛蓝晶体，“星枢虽毁，但‘心蛊’己成！我便是最后的‘阵眼’！巨臂己锁定吾心！要么它撕碎神都，要么……你们连同女帝一起，为章怀太子殿下陪葬吧！哈哈哈哈！”
他的狂笑声中，心口的靛蓝晶体光芒大盛！空中的青铜巨臂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猛地发出一声更加狂暴的咆哮，挣扎着摆脱了金凤鱼符造成的干扰，掌心崩裂的符文再次强行凝聚起更加狂暴、更加不稳定的靛蓝色能量，带着同归于尽的毁灭气息，再次朝着含元殿，悍然拍下！
这一次，威势更胜从前！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了整座皇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