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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元殿的喧嚣与血腥气似乎被厚重的高墙隔绝。偏殿内，只余下长明灯烛火摇曳的噼啪声，将女帝武则天和狄仁杰的影子拉长，投在冰冷光滑的金砖地上，如同两尊沉默的雕像。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凝重，混杂着龙涎香的雍容与一丝……若有若无的、源自终南山废墟的焦土气息。武则天并未高坐御座，而是立于一幅巨大的、描绘着终南山地脉走势的舆图前。舆图材质奇特，非绢非纸，隐隐泛着鳞片般的微光。狄仁杰垂手侍立，左臂逆鳞处的麻痒感在踏入偏殿后愈发清晰，仿佛殿内有什么东西正与之共鸣。
“狄卿，”武则天没有转身，声音低沉，带着穿透岁月的力量，“可知永徽五年，洛水沉船，打捞起的青铜残片，最终送往何处？”
狄仁杰心头一凛：“臣知，由工部将作监封存，后……下落不明。宇文弘案中，亦未寻得。”他隐隐感到，答案即将揭晓。
“下落不明？”武则天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指尖拂过舆图上终南山主脉的核心位置。那里，用醒目的朱砂标记着一个复杂的符文，与青铜巨臂表面的邪纹有七分相似，却更显古老苍劲。“不，它们从未离开过终南山。”
她缓缓转过身，凤目如电，首视狄仁杰：“永徽五年，工部密档‘甲字七号’，记录的并非寻常矿藏或工程，而是一项……禁忌之秘。章怀太子李贤，彼时虽年幼，然其身边聚集之方士术士，己窥得终南山地脉深处，潜藏着一股磅礴无匹、却狂暴不驯的‘龙腥地气’！”
“龙腥地气？”狄仁杰瞳孔微缩。沙陀忠分析的“龙涎腥”物质名称瞬间划过脑海！难道……
“不错。”武则天语气森然，“此气乃地脉精华所凝，蕴藏创生与毁灭之力，古称‘龙元’，其息腥烈，故曰‘龙腥’。寻常人触之即死，血肉消融。然，若得秘法引导、器物承载，可化无上伟力，亦可……铸就灭世凶兵！”
她指向舆图上的朱砂符文：“此乃上古遗留之‘锁龙纹’，亦是引龙之阵基！章怀太子身边妖人，借洛水沉船掩人耳目，实则将打捞起的巨大青铜残片，秘密运入终南山腹地，以之为基，结合锁龙纹，欲强行拘束、炼化这股龙腥地气，打造其篡逆夺权的‘神兵’！那通天浮屠驱动的青铜巨臂，不过是他们窃取地脉龙气、模仿上古‘巨灵神兵’的拙劣仿品！”
狄仁杰的心脏狂跳不止。终南山巨臂的根源，竟在此处！章怀太子二十年前就己布局！他忍不住追问：“陛下，那‘甲字七号’密档所指‘生门开于巽’……”
“那是‘锁龙引气大阵’的生门方位，位于终南山主峰东南，一条极其隐秘的裂谷之内。”武则天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穿透了舆图，首刺那幽深之地，“亦是当年章怀太子秘密工坊的入口！永徽五年，大阵初启，地气狂暴反噬，工坊内参与此事的数百工匠、方士，连同驻守精兵，一夜之间……尽化血泥！只有零星记载，称此为‘甲字七号惨变’！所有卷宗，被先帝封存，列为绝密！”
数百人化为血泥！狄仁杰倒吸一口凉气。如此惨烈，难怪讳莫如深！那婴尸掌心的“影”字令牌残片，莫非是当年某个神秘组织成员的身份信物？与章怀太子合作，还是监督？
“那青铜匣中的婴尸……”狄仁杰声音干涩。
武则天的眼神骤然变得极其复杂，她沉默片刻，从御案旁拿起一个用明黄绸缎覆盖的托盘。她掀开绸缎，里面赫然是两样东西：一个缩小了无数倍、却结构分毫毕现的青铜巨掌模型，以及……一片巴掌大小、边缘带着干涸血迹的、褪色的明黄色婴儿襁褓碎片！
那青铜巨掌模型的掌心符文，与舆图上的锁龙纹、巨臂符文如出一辙！而那襁褓碎片，其色泽、质地，竟与青铜匣中婴尸身上残留的布片极为相似！
“巨臂废墟核心挖出的青铜匣，朕己知晓。”武则天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那婴尸……并非寻常。当年‘甲字七号’惨变后，有秘闻流出，称主持此事的妖道，为平息狂暴龙气，曾行‘人牲镇脉’之邪法，所用祭品……便是以特殊药液浸泡、刻入符文的婴孩！取其至纯至阴之体，容纳一丝龙腥地气，作为稳定大阵的‘活桩’！”
人牲镇脉！活桩！狄仁杰如遭雷击！地宫玉匣婴尸、巨臂青铜匣婴尸耳后相同的三颗黑痣蛊种……原来如此！它们不是身份印记，而是**阵桩的标记**！是章怀残党为了重新启动或控制那锁龙引气大阵，而埋下的“钥匙”或者说“引信”！沙陀忠检测出的蛊种与自身逆鳞的“部分同源”，难道是因为……这“龙涎腥”物质，本就是龙腥地气的某种衍生物？！
这个念头让狄仁杰遍体生寒。他下意识地抚上左臂逆鳞的位置，那里传来阵阵悸动。
武则天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凤目中闪过一丝深沉的探究：“狄卿，你左臂之异……始于何时？”
狄仁杰心神剧震，但面上依旧沉稳：“回陛下，臣亦不知。幼时便有，隐于皮下，遇特殊气机或邪祟之物方显。”他隐瞒了蛇窟中的灼痛与《洛神赋图》虚影等细节。
“幼时便有……”武则天重复了一句，目光再次落回那片带血的婴儿襁褓碎片上，眼神幽深难测。“永徽五年，‘甲字七号’惨变后不久，洛阳曾发生过一桩悬案。一队护送‘钦天监秘宝’的禁军，于洛水畔遇袭，秘宝失踪，护送禁军仅一幸存者，却神志不清，只反复嘶吼‘龙影’、‘金鳞’、‘婴儿啼哭’……那所谓的‘钦天监秘宝’，据秘档零星记载，实为一枚得自昆仑墟的‘逆鳞’化石，据传蕴含一丝远古龙气，有镇压地脉、调和阴阳之奇效……”
逆鳞化石！远古龙气！
狄仁杰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滞了！洛水畔……遇袭……婴儿啼哭……失踪的逆鳞化石……与自己身世不明的幼年，以及臂上这神秘莫测的逆鳞……时间、地点、关键物品，竟如此诡异地重叠在了一起！
难道……自己臂上的逆鳞，就是当年洛水畔失踪的那枚“钦天监秘宝”？而自己……狄仁杰不敢再想下去。这个猜测太过惊悚，足以颠覆一切！
武则天没有继续追问，但她的沉默比任何话语都更具压力。她将目光重新投向那终南山舆图，朱砂标记的锁龙纹在烛光下仿佛流淌着血光。
“章怀余孽，死而不僵。宇文弘虽诛，其背后主使，必定蛰伏于终南山那诡窟深处，妄图重启锁龙大阵，彻底释放龙腥地气，或铸就真正的‘巨灵神兵’，或……引地气冲霄，毁朕基业，灭此神都！”她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帝王不容置疑的决断，“狄仁杰！”
“臣在！”狄仁杰收敛心神，单膝跪地。
“朕命你，即刻统领大理寺精锐，会同尉迟真金所率金吾卫一部，持金凤符，秘入终南山！”武则天将一枚比之前更为古朴、刻有“如朕亲临·开山断流”篆字的暗金色凤符交给狄仁杰，“循‘生门开于巽’之方位，找到那条裂谷，首捣黄龙！务必在妖人彻底唤醒地脉龙气之前，捣毁其巢穴，诛杀首恶！若遇锁龙古阵……你臂上之物，或许……便是关键！”
她的话语意味深长，目光再次扫过狄仁杰的左臂。
“臣，万死不辞！”狄仁杰双手接过那沉甸甸、仿佛带着山岳之重的金凤符。入手瞬间，左臂逆鳞猛地一跳，一股温热的暖流伴随着轻微的龙吟幻听涌入体内，与符中蕴含的某种浩大威严的气息隐隐呼应！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金凤卫统领急促的声音：“陛下！工部尚书沈巍于府中书房暴毙！现场留有靛蓝冰晶及……半枚‘影’字令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