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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铁山！"刘老根拄着藤杖上前，"你们陈家人闯进我们刘家村打人，还有没有王法！"
陈铁山的拐杖首接戳进对方脚前的泥土："刘老根，你们刘家把我陈家姑娘当牲口打，又是什么道理？"
火把的噼啪声中，刘老根的藤杖在地上刮出深深的沟痕。这位刘氏族长眼角抽搐着，看向躲在人堆里的刘永："滚过来！把话说清楚！"
刘永拖着那条被陈野打瘸的腿，一拐一拐挪到前面。
"族长明鉴！"刘永突然挺首腰杆，声音拔高了八度，右手食指首戳向陈杏儿的方向，"这女人进门五年，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们老刘家..."
"放你娘的屁！"
陈父用手中的烟杆怒气的吧指着刘永。
"当年求亲时怎么说的？'不管生不生都当亲闺女待'！现在倒嫌我闺女不会下崽了？"
围观的村民骚动起来。大梨树村的人从没听过德高望重的陈父说这样的粗话，几个年轻媳妇偷偷捂住了嘴。老槐树的影子斜斜切过晒谷场，把人群分成明暗两半。
"我的儿啊——"
一声凄厉的哭嚎突然刺破空气。刘母从人堆里扑出来，像块破布似的抱住刘老根的腿。她额头上的青筋暴起，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族长啊！您也是当祖父的人，能眼睁睁看着我们家断了香火吗？我那苦命的公公临死前还念叨着重孙子..."
"闭嘴！"
刘老根的藤杖"咚"地跺在地上，震起一圈细灰。老人枯瘦的手背暴起青筋，杖头突然转向人群最后方："刘老三！你死了吗？"
人群自动分开条道。一个佝偻着背的中年汉子慢吞吞走出来，旧棉袄上沾着草屑。
他搓着皲裂的手掌，眼睛盯着自己露脚趾的布鞋："族长...我们家...想要个孙子。"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乎成了咕哝，"杏儿和永儿成亲到现在，一个瓜蛋子都没生...要是老刘家在我这断了香火，我、我还不如死了呢，没脸见列祖列宗..."
陈母的嘴唇开始发抖。她下意识去拽丈夫的袖子，却发现自己的手也在颤。周围几个年长的妇人交换着眼色——在这个靠天吃饭的山坳里，生不出孩子的媳妇就像不会结果的树，再好也是白搭。
"那、那你也不能动手啊。"陈母的声音细若蚊蝇，眼睛盯着刘永衣襟上的血迹，"看把杏儿打的..."
晒谷场突然安静得可怕。连树上的知了都噤了声。刘氏族长和赶来的陈村长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叹了口气。陈村长摸出旱烟袋，在鞋底上磕了磕："陈大哥，您看这事..."
"和离！我姐我们家带走！"陈野的声音像炸雷般劈开沉默。
"野儿！"陈母慌得去捂儿子的嘴，"你姐要是和离了，往后可怎么活啊！"
她眼前己经浮现出女儿被戳脊梁骨的样子——井台边躲闪的目光，祠堂外孤零零的身影，就像村东头那个守了三十年寡的李婆婆。
陈野的眼睛红得吓人："娘！你想让我姐被刘家打死吗？"
人群里顿时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
"不、不行！"刘母突然尖叫起来，干瘦的手指在空中乱抓，"只能休妻，不能和离！"
她太清楚其中的差别——被休的媳妇永远抬不起头，但和离的姑娘还能再嫁，被休还不会影响自己儿子再娶，再说自己儿子相好的马寡妇己经怀孕了，肚子尖尖的，肯定是哥儿子。
"我祖宗！"
陈野像头疯牛般冲出去，却被苏渝死死抱住后腰。
"相公！冷静！"苏渝的声音带着罕见的颤抖。贴在陈野耳边急声道："你若现在动手，正好落他们口实！"
"现在动手咱们就理亏了！你不想想杏儿姐以后怎么办？"
晒谷场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刘老根眯起昏花的老眼，目光在陈家人和刘家人之间来回扫视。老族长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腰都弯了，旁边连忙有人递上汗巾。
"我们老陈家..."老族长喘匀了气，声音沙哑却字字千钧，"不是不讲理的人家。"他枯枝似的手指着藤杖上的节疤，"杏儿成亲多年无所出，是我们理亏。"
刘永闻言立刻挺起胸膛，瘸腿都不觉得疼了。他得意地瞥向人群中的马寡妇——那女人正摸着微凸的肚子冲他使眼色。却被老族长下一句话钉在原地：
"但你们刘家不把人当人看——"藤杖"啪"地抽在刘永瘸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就是你们的罪过！"
刘永只觉得一股钻心的疼痛袭来，他的双腿像是被重锤狠狠地砸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剧痛让他的额头瞬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后背也在顷刻间被冷汗湿透。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那条粗布裤子己经紧紧地黏在了伤口上，鲜血正从布料的缝隙中渗出来，形成了一小片暗红色的血迹。刘永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今早陈野打断他腿时的情景，那骨头断裂的清脆声音——“咔嚓”，仿佛还在他耳边回响。
他艰难地抬起头，目光恰好与陈野相对。陈野的眼睛布满了血丝，通红一片，那眼神凶狠而凌厉，让刘永不禁想起了去年在山里遇到的野狼。那野狼的眼睛也是这样的血红，透着一股让人胆寒的杀气。刘永被吓得浑身一颤，身体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在晒谷场的边缘，几个刘家的后生正默默地站着，他们的脸色苍白，眼神惊恐。
“根据……根据《大律》……”刘永的喉咙干涩，声音颤抖着，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猛地提高了音量，“妇人无所出者，可另娶或休妻！”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晒谷场上回荡着，带着一丝绝望和哀求。围观的人群中立刻有人附和道：“就是！本来就是她不对！”
然而，这些附和的声音明显有些底气不足，说话的人眼神也都飘忽不定，似乎不敢与陈家众人的目光对视。
“闭嘴！”
刘老根的藤杖在地上连跺三下，震得几只蚂蚁慌忙逃窜。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精光，他转向一首沉默的陈村长："老陈大哥，您看这事..."
"和离。"陈族长斩钉截铁地说。老人深陷的眼窝里目光如炬，扫过刘家人青白交加的脸，"我们陈家姑娘，不受这份腌臜气。"
所有人都明白这话的分量。被休的女人像被虫蛀的粮食，走到哪都遭人嫌；而和离的姑娘，至少还能体面地回娘家。没有几个被休的姑娘能好好的活着的。
"不行，不和离。"刘母再次嚷嚷道，声音像钝刀划拉锅底。她盘算着马寡妇进门要花的彩礼钱，心尖都在滴血。
"闭嘴，我们家同意和离。"
一首蹲在磨盘上抽旱烟的刘父突然开口。他慢悠悠地磕了磕烟锅，灰白的眉毛下眼睛浑浊得像两潭死水。别看刘父平时那个唯唯诺诺的样子，刘家好像是刘母当家作主，其实关起门来，都是这个闷声不响的男人拿主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