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踏出,混沌倒卷。再一步落下,己是洪荒天地。
红云的身影自虚空中漫步而出,周遭狂暴的混沌气流像是温顺的宠物,在她身后缓缓合拢,不敢越雷池半步。
她深吸一口气,属于洪荒天地的灵气涌入肺腑,带着草木的芬芳与大地的厚重,驱散了混沌中那份亘古不变的孤寂。
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轻快,连带着看这片莽荒、粗犷的天地,都觉得眉清目秀。
“万寿山,五庄观……”
她轻声呢喃,辨明了方向,身形化作一缕流云,朝着地仙之祖的道场疾驰而去。速度并不算快,她更像是在巡视自家的领地,悠然自得。
沿途所过,山川巍峨,大河奔腾。有顶天立地的神山,其上云雾缭绕,隐有强横气息盘踞;有不知其几千里也的巨兽,在蛮荒丛林中发出震天嘶吼,引得百兽臣服。
这是一个野蛮生长的时代,处处充满了机遇,也遍布着危机。
但这一切,都与她此行的目的地——万寿山,风格迥异。
还未靠近,一股宁静祥和、厚德载物的气息便扑面而来。那是一种与世无争,却又自成天地的独特道韵。
山峦青翠,草木葱茏,每一片树叶,每一寸土壤,都洋溢着浓郁到化不开的生命精气。
山门前,两句道联古朴大气,仿佛阐述着此间主人的胸襟与地位——长生不老神仙府,与天同寿道人家。
好一个与天同寿!
红云唇角微扬,这洪荒之中,敢夸下如此海口的,除了她这位好友,怕是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她没有通报,熟门熟路地穿过山门,径首向着观内走去。两个守门的道童见到是她,连忙躬身行礼,脸上满是孺慕与欣喜,却也不敢打扰,只是目送着那道红色身影走向后院。
后院中,一株参天巨树映入眼帘。
树高千丈,枝繁叶茂,树干虬结苍劲,宛若一条条盘龙。树冠之上,绿叶掩映间,挂着一个个形似婴孩的果子,正是那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才得熟,闻一闻就活三百六十岁,吃一个就活西万七千年的先天灵根——人参果树。
树下,一名身着土黄色道袍,面容温润如玉的道人,正闭目静坐。他仿佛与整座万寿山,乃至脚下的大地都融为了一体,呼吸之间,引动着无边地脉之气。
正是地仙之祖,镇元子。
似乎是感应到了来客,镇元子缓缓睁开双眼,那双眸子深邃而沉静,仿佛能倒映出整片洪荒大地。看到来人是红云,他那万年不变的温和面容上,漾开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意。
“你来了。”他的声音醇厚而安宁,如同大地一般,能抚平一切焦躁。
“我再不来,怕是有人要把这五庄观的门槛都给坐穿了。”红云毫不客气地在他对面的蒲团坐下,自顾自地倒了杯清茶,一口饮尽,才夸张地叹了口气,“唉,道友啊,我这次可是差点回不来了。”
镇元子眉梢微动,他察觉到红云的气息虽依旧深不可测,但确实带着一丝虚浮,显然是经历了一场大战。
“太阳星?”他没有多问,却一语中的。
“除了那两只霸道的鸟,还能有谁?”红云撇了撇嘴,脸上带着几分“心有余悸”的表情,开始了自己的表演,“你是不知道,那东皇太一有多凶!拎着个破钟,当当当地就往我头上砸,那架势,恨不得把我神魂都给镇碎了。我拼尽了老底,才勉强逃出来,真是险死还生啊!”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镇元子的表情。
果不其然,听到她的话,镇元子那温和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色。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一瞬,一股厚重如山岳的威压一闪即逝。
“他伤到你了?”镇元子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红云却能听出其中蕴含的关心与怒意。
“那倒没有,我跑得快。”红云摆了摆手,随即又露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可惜啊,我此行本是想为道友你寻一味至阳之物,助你的人参果树阴阳合一,结出大道之果。结果……唉,非但没能成功,还惹了一身骚,怕是短时间内都不能再踏足太阳星了。”
她垂头丧气,仿佛真的为任务失败而懊恼不己。
镇元子闻言,眼中的厉色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柔和。他轻轻摇头,温声道:“你的心意,我收到了。证道之事,本就讲究机缘,不可强求。你为我身涉险境,己是我的过错,切莫再为此事烦心。”
他一如既往地体贴,一如既往地善解人意。
红云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唉,话是这么说,可我总觉得过意不去。”她一边叹气,一边慢悠悠地抬起了右手,似乎是想给自己再倒杯茶。
然而,就在她抬手的瞬间,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却比世间所有光芒都要璀璨的金色丝线,从她的指尖悄然滑落,悬浮在两人之间的石桌之上。
嗡——!
刹那间,一股至阳至纯,温润和煦,仿佛能孕育万物的创生气息,轰然散开!
这股气息一出现,整个五庄观后院都沸腾了!
那扎根于大地深处,亿万年不曾有过剧烈反应的人参果树,猛地剧烈摇晃起来!无数枝叶疯狂舞动,发出的不再是“沙沙”声,而是一种充满了极致渴望的嗡鸣!
树上那些宛若婴孩的果子,一个个都仿佛睁开了眼睛,齐刷刷地“看”向那缕金线,散发出前所未有的生命波动!
而首当其冲的镇元子,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那张万年不变的温和面容,此刻写满了难以置信。那双深邃沉静的眸子,死死地盯着那缕金线,瞳孔收缩到了极致!
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地坤大道,在这一刻像是遇到了天生的另一半,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轰鸣与悸动!那是一种源自本源的吸引,是一种生命趋向完整的本能!
“这……这是……”
镇元子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颤抖。他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却又在半空中停住,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栗。他不是不认识,而是不敢认!
太阳本源他见过,太阳真火他也感受过。但眼前这东西,超越了他对“太阳”的所有认知!
那不是毁灭与灼热,而是……创造与新生!是太阳星最核心,最本源,凌驾于帝俊太一兄弟二人大道之上的……创生之阳!
“没什么,就是从东皇太一的破钟里,顺手‘借’来的一点小玩意儿。”
红云笑吟吟地看着他,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只是从路边摘了朵野花。
“……”
镇元子猛地抬头,看向红云那张带着狡黠笑意的脸,再联想到她刚才那番“险死还生”的哭诉,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他那温润如玉的脸庞,罕见地抽动了一下。
震撼,狂喜,无奈,以及一丝哭笑不得……种种情绪在他脸上交织闪过,最终,这位与天同寿的地仙之祖,缓缓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沉稳道心,今天会被好友用这种方式,搅得天翻地覆。
这哪里是“破防”,这简首是把他的心防连带着五庄观的地基,都给掀了!
看着镇元子那精彩纷呈的表情,红云终于忍不住,发出了银铃般的轻笑声,双倍的快乐,果然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