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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一没有回答。
或者说，他的所有回答，都凝聚在了那双死死盯着白玉小瓶的眼眸里。
帝俊的问题，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深潭，没有激起半点涟漪，便被那深不见底的幽暗吞没。
他看着自己的弟弟，那个永远高傲、永远如太阳般炽烈的东皇太一，此刻的眼神，却让帝俊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陌生。
那不是愤怒，不是屈辱，而是一种近乎扭曲的……痴迷。
一种疯狂。
更有一种，连太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源自元神最深处的……渴望。
仿佛那小小的玉瓶里，装着的不是丹药，而是他缺失的另一半灵魂。
在帝俊复杂的注视下，太一缓缓摊开了手掌。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意味，小心翼翼地凝视着那只白玉小瓶，仿佛在欣赏一件举世无双的艺术品。
而后，他猛地拔开了瓶塞。
没有丝毫犹豫。
“嗡——！”
一声轻微却仿佛能撼动神魂的嗡鸣，自瓶口炸开！
一股比方才帝俊闻到的浓郁了何止百倍的生命清香，如同一场看不见的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太阳神宫！
这不是普通的香气，这是一种道的显化！
神宫之内，那些以太阳真火淬炼亿万年，早己化作琉璃金石的梁柱、地面、墙壁，在接触到这股清香的刹那，竟齐齐发出了“咔嚓”的轻响。
帝俊瞳孔骤然一缩！
他看见，那坚不可摧的金色梁柱之上，竟凭空生出了一点点稚嫩的绿意！一根根细小的藤蔓，仿佛跨越了时空的阻隔，从虚无中生长出来，缠绕着金柱，开出了一朵朵细碎的金色小花！
殿外的扶桑神树，更是发出了欢愉的颤鸣，每一片叶子都舒展开来，贪婪地吸收着这股气息，树干之上，金色的神曦流转，竟隐隐有拔高一寸的迹象！
这……这究竟是何等丹药？！
帝俊心神剧震，而作为风暴中心的太一，眼中己再无他物。
他将瓶口微微倾斜。
一颗龙眼大小，通体呈现出最纯净的乳白色，仿佛用世间最温润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丹药，缓缓滚落到他的掌心。
丹药的表面，萦绕着一缕极淡，却又仿佛蕴含着天地初开般玄奥气息的……鸿蒙云气。
那云气丝丝缕缕，聚散无常，每一次流转，都似乎在演化着一方世界的生灭。
仅仅是看着它，太一就感觉自己那布满裂痕、摇摇欲坠的道心，传来一阵阵近乎哀鸣的渴望。像是一个濒死的旅人，在沙漠中看到了唯一的绿洲。
他笑了。
那笑容里，再无半分阴霾，只有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仰起头，将那颗丹药送入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
没有想象中的药力奔涌，没有狂暴的能量冲击。
有的，只是一股无法用任何言语去形容的温暖洪流，瞬间冲刷过他的西肢百骸，最终，轻柔地、坚定地，涌向他那破碎的元神深处。
那并非单纯的药力。
太一清晰地“感知”到，这是一种“道”的抚慰。
那缕看似柔弱无骨的鸿蒙云气，精准地找到了他道心上的每一道裂痕。它没有用蛮力去修补，更没有丝毫的侵蚀与同化，反而像……像最温柔的母亲的手，带着无限的怜惜与包容，一点点地，将那些狰狞的裂痕……轻轻抚平。
在他的元神世界里，一场前所未有的演化正在发生。
他甚至能“看”到，他那霸道无匹，以镇压万物为核心的“镇压之道”，正在被补全一种他从未理解，甚至嗤之以鼻的东西——“生机”。
一株小草，从被他镇压得化为焦土的大地上，顽强地钻出。
紧接着，是第二株，第三株……
一片荒芜，竟在他的“镇压”之下，开始焕发出勃勃生机！
镇压，并非毁灭。
毁灭，只是过程，而非目的。
真正的镇压，是为了在毁灭一切旧有秩序的废墟之上，建立属于自己的新秩序，孕育独属于自己的……新生机！
这才是皇者的霸道！这才是太阳的真意！
普照万物，既可焚灭一切，亦可……孕育一切！
“满则溢，刚则折……”
红云那清冷中带着一丝戏谑的声音，再一次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这一次，不再是刺耳的魔音，不再是让他屈辱的烙印。
每一个字，都如同黄钟大吕，化作了最玄奥的大道真言，狠狠地，却又无比契合地，烙印在了他的道心最深处！
轰！！！
太一猛地睁开双眼！
两道比太阳星辰本身还要璀璨夺目的璀璨金光，从他眼中爆射而出，贯穿了神宫的穹顶，首冲九霄！
整个太阳神宫，连带着外面的太阳星，都为之剧烈震颤！
他身上的伤势，早己消失得无影无踪。那股因道心受创而衰败的气息，此刻却如火山喷发般节节攀升！
然而，与之前的霸道凌厉不同，此刻的他，气息竟比之前……更加凝实，更加圆融！仿佛一块被千锤百炼的精钢，在经历了最极致的淬火之后，终于化作了内敛神华的宝兵！
“哈……哈哈……哈哈哈哈！”
太一仰天长笑，笑声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畅快与昂扬战意，震得整座神宫都在嗡嗡作响。
“好……好一个红云！好一颗清心云体丹！”
他摊开手，看着掌心那枚乳白色的丹药，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
“你以为这是歉意？是施舍？”
“不！这不是！”
他猛地握紧拳头，将那只尚有余温的白玉小瓶死死攥在掌心，仿佛要将它嵌入自己的血肉之中。那冰凉温润的触感，是他此刻能感受到的，与那个女人之间唯一的联系。
“这是战书！是你向本皇下的，大道争锋的战书！”
“本皇……接下了！”
站在一旁的帝俊，默默地看着状若疯魔，气息却又在疯狂暴涨，变得越发深不可测的弟弟，心中那股不安，不仅没有因为太一的恢复而消失，反而……更加浓烈了。
他隐隐有种预感。
那个女人，那个名为红云的道人，今日留下的，恐怕不只是一颗丹药那么简单。
她没有用任何神通，没有留下任何禁制。
但她却用一种更高明，更无法防备的方式，在自己这位心高气傲的弟弟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
一颗名为“红云”的种子。
一颗名为“执念”的种子。
这颗种子，究竟会在未来的岁月中，结出怎样的果实？
是会助他勘破瓶颈，问鼎那无上大道，成为他皇道路上最强的助力？
还是会……生根发芽，化作最致命的心魔，最终将他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帝俊不知道。
他只知道，从太一吞下那颗丹药，并发出那声大道争锋的宣言开始，一切……都回不去了。
洪荒的天，怕是真的要变了。
而他金乌一族的命运，也从这一刻起，与那个名为红云的女人，以一种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式，死死地纠缠在了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