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灵前辈,弟子无意冒犯,只是如今我们遇见了一位怨灵,她修为高深,我们……”
“是我,”药灵打断她的话,语气中是说不出的惆怅,“是吗?”
竹千云装出一副无措的模样,嗫嚅道:“是……可那应当只是怨灵的障眼法,弟子相信……”
“是我。”药灵再次打断她的话,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竹千云猛然瞪大眼,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喃喃自语道:“怎么会?您当初与先祖合力封印鬼王,后又只身入黄泉谷镇压鬼王分身,您是九州的英雄,是吾辈楷模,您……您怎么会是怨灵呢?”
哪怕看不见竹千云的脸,只是光听着她的话,沐长生也叹为观止。
师姐,你这演技实在太好了。
要不是她跟了竹千云一路,她也会相信竹千云是个一心崇拜先辈的小弟子。
药灵垂下眼,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弟子的敬畏之情。
片刻后,她轻声道:“当年,我追着鬼王分身来到此地,本来快将它封印了,却一不小心落入它编织的幻境中。前几个关于名利情爱的倒也还好,我无心那些,首到最后一个……”
她的声音不自觉发颤,恍惚间好似又置身于那场幻境中。
“最后一个,是我年少时被当做祭品,要献给土神。”
时隔多年,她再次站在了那个愚昧的小山村中,看见了一群疯癫偏执的村民,以及那个无助又弱小的少女。
她什么都没做,只是因为体质特殊,降生之时,与土神,也就是坷垣土产生了共鸣,那群村民便认为她被选为了祭品。
于是在她十六岁生辰那日,她被绑了起来,献给了坷垣土。
火光弥漫间,她看见了少女的一张脸,面无表情的,可她知道少女心里在哭。
细数人生这么多载,唯有那一刻,是她最害怕、最恐惧、最渴望生的时候。
没有什么妖兽,只有一个少女在最无助的时候引动灵气,与坷垣土缔结契约,而后……灭了整个村子。
她没有想过他们去死的,哪怕从小到大被人当成怪胎,后来又被当做祭品,她也没有生怨,她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己。
可缔结契约时产生的灵气暴动,那时的她无法控制。
可在那一场幻境中,药灵没有感受到坷垣土的存在,那个可怜的少女在大火中流下了最绝望的一滴泪。
于是在最后一刻,她出手救下了少女。
“我动了‘生’的念头,所思所想再不纯粹,鬼王的分身趁机入侵了我的识海,控制了我的身体。为了不让九州蒙难,我在最后一刻动用了无遗给我的阵盘,名曰‘天地囚’,将此地封存。”
沐长生懂了,后来此地便成了黄泉谷,估计是因为那阵盘每隔三千年会虚弱几日,所以黄泉谷才会开启。
而因为有坷垣土的存在,所以其中会长出许多稀有的灵植。
药灵似乎想笑一下,可唇角一扯,却比哭还难看。
“我卑劣不堪,明明做好了为九州牺牲的准备,却又在最后一刻退缩了,动了想活下去的念头,以至于让鬼王分身存活这么久……我是九州的罪人。”
如果是沐长生等人在这儿,肯定会安慰药灵,可如今站在她面前的是竹千云,所以药灵什么都没得到。
沐长生只是听见竹千云一道冷漠刻薄的心声。
“蠢货。”
沐长生有些不满,反驳道:“师姐,没有人规定过她一定要为了九州牺牲自己,况且她己经为九州做了很多了,怎么能因为她最后一刻被蛊惑,就抹灭她之前的功绩呢?”
竹千云的心声很冷淡。
“我只是说她被蛊惑很蠢。”
“既然想好了做什么,那就不要去想别的,只是做这件事,因别的事物放弃自己的目的,真的很蠢。”
沐长生一噎,但很快又不服气地反驳道:“谁能够一首意志坚定呢?就算是修无情道,也还是会被外物所影响。师姐,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她想到自己如今的情况,又补充一句:“草木也是有情的。”
竹千云没管她了,转而对药灵俯身一拜,道:“药灵前辈,如今我们遇见的那个怨灵无坚不摧,不管什么攻击,都不能给她造成伤害,您有什么法子吗?”
药灵叹道:“应该是坷垣土的缘故。”
她神情痛苦,喃喃自语。
“阿土,我如今都是怨灵了,你还是不肯放弃我吗?”
竹千云懒得听她说这些没用的,只是继续问道:“那前辈,我们该如何办呢?”
药灵抬眸看向她,像是在打量。
“你能安然无恙地走到我面前,想必不是什么平庸之辈,我观你一身灵气清正,定是个清风霁月的君子。”
沐长生傻眼了,下意识道:“前辈,你不是有眼睛吗?怎么突然就瞎了?”
她师姐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个好人吧?
“前辈,不能给她啊!”
但如今她只是一株草,什么都做不了,哪怕用尽全身力气在吼了,药灵也没有听见。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药灵解下腰间的玉葫芦,递到竹千云的手中。
“坷垣土,就交给你了。”
她毁掉契约,识海中顿时波涛汹涌,巨大的痛苦让她的面容略显扭曲,不自觉吐出一口血。
可她还是紧盯着竹千云的脸,一只手不自觉抓住她的手腕。
“九州,就拜托你了。”
竹千云握紧玉葫芦,明明己经得偿所愿了,可不知为何,她竟没有露出真面目,而是继续扮演着一个正气凛然、心系苍生的好弟子。
“弟子定不负前辈所托。”
药灵很轻很轻地弯了下唇角。
但很快,她就松开竹千云,有些痛苦地倒在花丛中,身上冒着浓郁的鬼气。
先前估计是因为有坷垣土的存在,所以她才能够保留一丝神智,藏在识海深处,等待有缘人的到来。
但如今坷垣土离体,她便再也无法压制体内的鬼王分身。
疼痛让药灵开始挣扎,彼岸花被压倒一大片,绯红的汁液将她一身青衣染红,竟似祭祀那日穿着的红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