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霜喉的视野天旋地转——它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掀翻,重重砸进雪堆里。
还没等它爬起来,山神大人己经一脚踩住它的尾巴,俯身掐住它的后颈,将它整个提了起来。
“你——!”霜喉怒吼,爪子疯狂挥舞,却连山神大人的衣袖都碰不到。
“就这点本事?”山神大人冷笑,手上用力,霜喉的喉咙里顿时挤出痛苦的呜咽,“也配动我的人?”
霜喉挣扎着,青玉色的瞳孔充血:“你连真身都不敢现世,凭什么带走他们?!”
“凭我用分神也可以把你按在地上摩擦,”山神大人的声音骤然冷厉,“而你——”
他猛地将霜喉砸向地面,雪原轰然炸开一道深坑。
“——不过是个连自己巫女保不住的废物。”
霜喉浑身僵住,喉咙里滚出一声近乎崩溃的低吼。
接着突然狂笑起来:“好得很!白昭死后老子早活腻了!”
它一爪子拍碎身旁冰柱,“来啊!杀了我,雪魄永世残缺,你家小巫女也别想——”
“你弄错了两件事。”山神大人慢慢收拢手指,霜喉的瞳孔开始涣散,“第一,你不该伤她。”
两块碎片突然从林葵怀中飞出,拼合成完整的雪魄,落入山神大人的掌心,
“第二,”山神大人松开手,霜喉轰然砸进雪堆,“我要雪魄,从来不需要你同意。”
山神不再看它,转身走向林葵三人。
他单手抱起昏迷的林葵,另一只手拎起奄奄一息的胡小满,回头瞥了眼鹿铃:“能走吗?”
鹿铃咬牙点头,撑着藤杖踉跄跟上。
霜喉从雪坑里爬出来,浑身是血,却仍不死心地追了两步:“站住——!”
山神头也不回,袖袍一挥——
“轰!”
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霜喉狠狠弹飞。
“再追,”山神大人的声音远远传来,“我就拆了你这破山头。”
山神大人一招手,风雪中忽然浮现一架青玉色的雪橇。
雪橇无绳无马,却自有灵光流转,两侧雕着登龙山的山势纹路。
“上来。”他单手拎起昏迷的小狐狸,另一只手环抱着林葵,“我们回家。”
鹿铃刚要迈步,膝盖一软差点栽倒。山神瞥了她一眼,袖中飞出一道青藤,将她稳稳卷上雪橇。
结界口,杜老汉正焦急踱步,他在结界碑前己经转了第九十九个圈,烟锅里的火早就熄了。
“三天了……”他第无数次摸向怀中那盏魂灯——灯焰虽弱却未灭,这是唯一的好消息。
突然,结界泛起涟漪。
杜老头手一抖,烟杆掉在雪地里。他眯起昏花的老眼,看见青玉雪橇穿云而下——
山神大人抱着只焦黑的小狐狸走在最前,身后跟着拄着藤杖的鹿铃。而林葵……
“丫头!”杜老汉冲过去,却在碰到林葵手臂时倒吸冷气——那截衣袖下,是布满霜纹的僵硬皮肤。
“不碍事。”山神将人递过去,“带回去用药浴泡着。”
他又看了眼怀里的小狐狸和身边的鹿铃,皱眉:“这两个灵脉受损,得用雪灵芝。”
杜老头手忙脚乱地接过人,突然发现山神袖口沾着血:“您受伤了?”
山神垂眸,轻轻甩了甩手腕:“不是我的血。”
山下农舍——
风雪被隔绝在结界之外,屋内炭火噼啪作响,药香弥漫。
杜老汉忙前忙后,熬药的砂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林葵被安置在暖榻上,冻伤的左臂缠满了药布,脸色仍有些苍白,依旧没有醒来。
胡小满蜷缩在火炉旁,化作一只焦黑的小狐狸,呼吸微弱但平稳。
鹿铃坐在一旁,藤蔓枯萎了大半,正咬牙切齿地往自己伤口上涂药,
嘴里还骂骂咧咧:“这老家伙……下手真狠……”
山神大人站在窗边,月光勾勒出他修长的轮廓。他垂眸看着林葵似乎睡得极不安稳,
指尖轻轻一弹,一缕金光没入她的眉心:“我来了,睡吧,明日便无碍了。”
林葵的眼皮渐渐沉重,在陷入沉睡前的最后一刻,她似乎感觉到有人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就像小时候那样。
深夜,林葵被窗外的风声惊醒。
她缓缓坐起身,发现屋内静悄悄的,只有炉火的余烬还在微微发亮。
她的左臂己经恢复了知觉,冻伤的皮肤也开始愈合。
床边的小桌上,放着一口看似不起眼的铁锅——
锅身圆润,表面有些斑驳的锈迹,但摸上去却意外地温润,仿佛历经岁月却仍保留着温度。
锅底刻着一行小字:“五味调和,归心止忧。——白昭”
一旁还放着两个小瓷瓶,一瓶贴着“狐火续脉散”,另一瓶则是“藤灵复苏露”,显然是给胡小满和鹿铃的。
林葵盯着那口锅,指尖轻轻锅沿的锈迹,忽然笑了。
“霜喉大人——”她朝窗外扬声道,“这锅和药我收下了,但‘谢谢’就免了。”
夜风卷着雪粒扑进窗棂,她眯起眼,语气轻快却字字清晰:
“毕竟,我小满的尾巴焦了,鹿铃的藤蔓折了,我的左手差点废了——
这笔账,等春天我来讨雪莲羹的时候,再慢慢算。”
窗外,月光映出一道蹲坐在屋顶的青玉色身影。
霜喉的尾巴尖猛地一僵,耳朵竖起,喉咙里滚出一声似恼似笑的低吼:
“……随你。”
霜喉的尾巴垂在屋檐边,轻轻晃了晃,正要转身准备离开,林葵突然撑起身子,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等等——”
她颤抖着抬起手,那条褪色的红绳从她指间垂落,在月光下轻轻摇晃。
夜风拂过,红绳末端的霜花坠子叮咚轻响。
霜喉的耳朵猛地竖起,倏地回头。
林葵笑了笑,将红绳递向它:“这个......还给你。”
少女仰着脸微笑的模样,竟与三百年前的白昭重叠。
那一瞬间,霜喉的瞳孔骤然收缩——
“......蠢货。”霜喉别过头,尾巴却诚实地卷走了红绳。
它用爪子笨拙地系在脖颈上,沉默片刻,突然道:“明年开春。”
“什么?”
“再来。”霜喉恶声恶气地甩着尾巴,“老子保证......”它顿了顿,声音突然低下去,“不会再有风雪。”
林葵怔了怔,忽然明白过来——它是在为这场劫难道歉。
“好。”她眉眼弯弯地点头,
霜喉的胡须抖了抖,最终却只是轻哼一声,纵身跃入风雪中。
身后,山神大人一身清辉站在月光里,望着霜喉消失的方向,淡淡道:
“它活得太久,又记得太深。”
林葵转头看他,却见山神大人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雪在他掌心化作一滴水。
“不肯原谅别人,也不肯放过自己——”
他合拢手指,水珠消散在风中,
“所以只能这样别扭地活着。”
这是林葵第一次好奇关于白昭的故事,只是刚刚问了一句,就被山神大人打断了,
“这个故事的结局不好,就不讲给你听了,睡吧,早睡早起身体好。”
林葵撇了撇嘴,山神大人还真是拿自己当小娃娃对待,可一沾枕头立即秒睡,她太累了。
夜色沉落,雪山的轮廓在月光下泛着幽蓝。风停了,细雪无声飘坠,像一场温柔的抚慰。
远处峰顶,一点青影静静伫立,颈间的红绳偶尔被风掀起,又轻轻落下。
整座山睡着了,唯有月光记得——
这里曾有过怎样炽热的愤怒,又落下过怎样冰凉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