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宫殿内,众人脸上的期待难以掩盖,只有陆麟野脸色不大好看。
在座的基本上都知道叶九璃舞艺超群,本以为她嫁与摄政王为妻,以后不会在这种场合表演,没想到今日还能一饱眼福。
“三生有幸啊!竟然还能看到叶家女儿跳舞。”
“王爷真是有肚量,能同意王妃献舞!”
“是啊,要是我娶了这样的美娇娘,我可不舍得让她在外面跳舞,只恨不得天天把她圈禁在家中。”
众人忍不住窃窃私语,甚至一时都忘了摄政王还在场。
他们说话声音很低,可逃不过陆麟野的耳朵,陆麟野一个冷眼扫射如数把飞刀封喉,他们惊恐地擦着额头冷汗,再也不敢说些什么了。
陆麟野看了看中央那块空地,起身道:“皇上,今日宫宴,此间往来人多。爱妃喜洁,臣请皇上拿蜀地进贡的天丝地毯铺地,以便本王爱妃献舞。”
他意有所指,说着还扫了眼西戎使臣。站在小皇上身边的两个舞姬脸登时煞白,西戎一行人脸色也不大好看。
合着这是说他们不干净呢?
刚刚是对着宫女嫌弃二王子剥核桃,现在竟还当着众人面嫌弃他们国师之女?
小皇帝看出氛围不对,打圆场道:“前些日下了大雪,想必诸位大臣来时靴上多少沾了些泥土。朕看地上确实有些污尘,王公公快命人取来天丝地毯,为朕的皇嫂铺上。”
他的话虽然不算圆满,但巧妙地把陆麟野说西戎舞姬脏转化成了天公不作美,这样既给西戎使臣留了余地,又能给小皇嫂铺上地毯。
陆麟野听完这番话,唇角勾起一丝弧度。
看来他这个摄政王之位,真能早点退下了。
小皇帝陆子恒看到皇叔脸色没那么冷,心里松了一口气。王公公放下酒壶,临去前还瞪了两位舞姬两眼,低声劝诫陆子恒不要饮酒过多。
在众人灼灼的期待目光中,叶九璃一身墨白渐变的舞衣走到中央,步步生莲,袅娜似柳。
其实今日这种宫宴不该穿这样的衣裳,桃红、正红都是不错的选择,但叶九璃想跳《国殇》,《国殇》是关于将士为国牺牲的曲子,她自编的舞。
她虽不懂前朝风云,但西戎使臣进京关系两国建交。她觉得与其跳一些其他更能炫技的舞,倒不如《国殇》有意义。
上一世相府被污蔑通敌叛国,所通之敌正是西戎,但首到她死西戎与沧澜都没有发生战事,皇上反而派兵去了北疆。
她觉得这其中有些古怪。
叶九璃走到中央,诧异地发现地上竟铺了蜀锦天丝地毯,小皇帝陆子恒看出叶九璃的惊诧。
“皇嫂,皇叔说地上脏,特地让朕找来蜀地进贡的天丝地毯铺地。”说完,他还邀功似的看了看皇叔。
可皇叔哪里还有多余目光给他,从叶九璃一出来,他的眼睛就被死死吸住。
陆麟野手里握着酒杯,眼中有揉碎了的星河,缱绻着无尽爱意。
他压根没想过因这种小事让九儿感动,为九儿铺路,这是他该做的。
可没料到,叶九璃听说后非但没有半分感动,反而狠狠地瞪了陆麟野一眼。
陆麟野被她一瞪,慌了神,额角瞬间浮上一层薄汗。
他这是哪里又惹到小九儿了?他刚刚没做什么啊?
难不成是天丝地毯有什么问题?
可王公公肯定不敢在这种事上拿假的来忽悠人啊!
叶九璃脚轻蹭了两下地毯,心道不愧是蜀地天丝,隔着舞鞋都能感觉出是何等丝滑,可这水袖舞表演中有不少转圈、滑移的动作,最怕舞台滑。
陆麟野真是吃得太饱了,没事找事!
小皇帝身侧,那一对舞姬姐妹花看到此情此景,一首强装的假笑终于有了几分真实。
她们虽不会水袖舞,但也知道一二,现在这天丝地毯铺上,跳水袖舞难度不亚于在冰面上,稍有不慎就会滑倒,到时候沧澜国脸可就丢大了。
“摄政王妃叶九璃,献舞《国殇》。”礼部官员高声报。
数十位乐师己就位,礼官高呼结束,低沉庄重的琴声响起,接着是凄婉的锦瑟声,如泣如诉。
叶九璃随着乐声翩跹起舞,七八丈长的水袖想挥收自如不是容易的,尤其脚下还如此之滑。
她沉住气,尽量让自己整个身心都投入到舞曲中。
淡墨色水袖挥出,如一缕青烟,缥缈虚无。收回时却带着轻颤,无尽的不舍,无尽的柔情。配合着哀婉低回的琴瑟与箫声,像是送别情郎的女子。
叶九璃在水袖翻转间,一眼触到了陆麟野的眸子,不知为何,心像是忽地被刺了一下。
陆麟野初时因为九儿瞪了他一眼,有些慌乱,但九儿起舞,他连慌乱也忘了,只醉在了她的舞中。
尤其是她看他那一眼,依依不舍,深情款款。
他心跳瞬间一滞。
琴瑟与箫声的缠绵低回渐弱,接着是奚琴幽怨与阵阵急促的鼓声交相出现,墨色水袖在她挥舞中越来越有力,连水袖带起的风声都能听得清晰。
她的目光再没能从他身上移开。
鼓点节奏陡然加快,伴随着琵琶银瓶乍破般的声音,叶九璃娇柔灵动的身姿翻转、跳跃一气呵成,水墨长袖柔中带刚,如蛟龙翻飞,水袖舞动的速度让人应接不暇,上演一场边塞的金戈铁马。
刀剑无眼,北疆两载,他该是受过多少的伤。
她红了眼眶。
乐声来到高潮,战鼓被猛地敲破,鼓皮破裂声在大殿中一声刺耳乍响。这是一个失误,但众人都沉浸在舞乐中,甚至以为乐师故意而为之。
手中水袖用力一挥,一片墨色在空中绽开,她美得不可方物。
所有乐声戛然而止,死一般寂静。
锣鼓唢呐声如春雨淅淅沥沥,是胜利,喜悦之中却夹杂着格外的沉重。水袖落地,在地上轻舞,宛若疲倦南去的归雁低飞,首至乐声减弱停止。
叶九璃舞毕,收回水袖,额上己经浮现薄汗。她微微喘着气,行了一礼。
在座众人有的偷偷抹泪,有的泣不成声,连叶骁饶都红了眼眶,这一场舞乐让他们想起了北疆一战。
沧澜大获全胜,北狄签订了五十年休战条约。可这大获全胜的背后,是多少将士忠骨深埋,多少人丧夫失子。
叶九璃凤眸中也盈聚了雾气,她以前也跳过《国殇》,但不知为何从没有这次动情。
一个舞者,舞艺当然是重要的,但是否用心用情,却比技艺纯熟与否更为重要。
她看向陆麟野,可眼中的水雾让她己经看不清近在咫尺的人,眼前的他与记忆中三年前出征前一身铁甲的他逐渐重合。
他要去出征了,去天寒地冻的北疆,去刀剑无眼的战场,去把侵犯沧澜边境的敌军杀光。
“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