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临时搭了简易担架,几人把叶骁饶抬上去要往猎区外走,被叶九璃止住了。
掌事明知起火不救,定是心怀不轨,现在如果没有自己人跟着,送三哥出去无异于送入火坑。
可三哥昏迷前,又叫她去飞来峰救人。
“陈琳,你护送我三哥出去,别人我放心不下。”叶九璃吩咐道。
陈琳看了看天还未到寅时,他弓身匍匐在地上,侧耳贴着地面听了片刻。
远处马蹄声井然有序,刚才己经有三声哨响。
“王妃,外面是安全的。”他说的很肯定。
叶九璃闭目深吸几口气,把脸上泪痕抹掉,她不是不相信陈琳的话,但还是放心不下三哥。
犹豫了三五个数时间,叶九璃叫出暗卫,把身边一半暗卫派去护送叶骁饶,把赤霄带去医治,自己骑上枣骝马。
陈琳持着火把在前开路,这次速度明显快了很多,叶九璃胯下枣骝马几乎要蹄不沾地,将将能赶上。
飞来峰是广源猎场最为盘旋崎岖之处,大雪封路,越往深处马跑起来很困难。
叶九璃分明听到风声中夹杂着“嘶嘶”声,前方的陈琳己经放缓了速度,显然也有所察觉。
积雪下似有东西在动,枣骝马受了惊,慌乱踏着西蹄。
倏忽间,一只黑蛇从雪中探出,冲着枣骝马咬来,那蛇身通体黑色,头顶却有个金色肉冠,异相之蛇显然有剧毒,更不必说莫名在本该冬眠的时候出洞。
陈琳眼疾手快,袖中飞镖闪出,一下将那蛇自七寸之处斩断,两截的蛇身在地上扭动。
不等叶九璃缓一口气,周遭又有几条蛇探出头,远处积雪下移动的不计其数,“嘶嘶”声不绝于耳。
余在叶九璃身边的暗卫己经不剩多少,诸人现身,从腰间抽出软剑,手起剑落地上被斩成两截的蛇越来越多。
凉血渐染积雪,意料之中的腥臭没有涌入鼻腔,反而是一种淡淡的药味儿。
叶九璃意识沉陷时,看到那些蛇像被定在了原地,一动不动,黑衣玄色面具的暗卫一个个倒在地上。
完了。
这回真是大难临头了。
山腹石洞石台上,随着丝丝缕缕的轻烟上升消散在空中,香灰落下,香上有刻痕,还有三格半就要燃尽。
一支烛火把石洞照亮。
“穿上。”
声音熟悉,细微又刺耳。
一张雪白的狐裘软绒披风落到叶九璃身上,叶九璃按了按太阳穴睁开眼,入眼是白色单袍袍摆,衣摆上沾了些血红。
香混合着药味儿钻入鼻腔。
叶九璃顺着袍子往上看去,男子身形瘦削,脸色灰白,黑白交杂的发丝散在肩头。
在护国寺,圆通大师禅房中,她见过这人。
叶九璃想到护国寺住持给陆麟野那本褐色册子,想到相府遭人下毒一事后在书房对话,纷乱的线索在脑海中渐渐呈现一条清晰脉络,她心下很快有了猜测。
“康乐。”她肯定地开口道。
男子怔了怔,睨着她冷笑一声,缓步走到石桌前,“恶心。钟厉,终为厉鬼。”
安康长乐,终为厉鬼。
与娘亲的愿望完全背道而驰了。
叶九璃眉心紧蹙,拿起狐裘披风,余光一下注意到两三丈远外的陆麟野。他身穿叶骁饶的铠甲,双目紧闭坐在地上,后背靠着石壁。
“泽砚!”
叶九璃慌忙跑过去,伸手摸了摸陆麟野额头,没有发热的迹象,又检查了一下他身上,也没有明显的伤口。
叶九璃又在陆麟野耳边唤了几声,可陆麟野没有任何反应。
“你对他做了什么?”她回头厉声质问钟厉。
钟厉从手炉上捻起一点香灰,放在嘴边轻轻一口气将其吹散,香灰那一点点的尘很快在空中不可见。
叶九璃觉得这样寻常的动作在他做来很诡异,像是一条条人命也能在他手中如香灰一般。
“他自己的选择。”钟厉尖细刺耳的声音响起。
叶九璃怔了一瞬,手中死死攥着狐裘披风。
“你与叶家有何冤仇都与陆麟野无关,放了他。有仇有怨冲我来。”
她凤眸中是清冷的恨意,与哀求。
唇角勾起玩味的弧度,钟厉看了看快燃到第三格的香,像是在考虑叶九璃的话。
片刻,他掏出一个八角木盒,掀开盒盖,里面是一颗红豆大小的黑色药丸。
“冲你来?”
他意有所指。
叶九璃胸口起伏,她回眸看向陆麟野,把手中的狐裘披风盖在了他身上。
陆麟野耐寒她是知道,但现在她不知钟厉对陆麟野做了什么,不知他有没有被迫吃下什么毒药。
她觉得这天冷的厉害,自己冷,总觉得他可能也冷。
那雪白的披风盖在人身上是暖,但看着却怪异,像是盖了白布。
她这样想着,又把那白披风丢了,解开了自己的绯色外袍盖了上去。
叶九璃做完这些,一步步向着那黑色药丸走过去,她觉得自己心跳得厉害,这粒药丸像极了上一世刑场陆麟野喂给她的那药碗。
没想到自己两世都有同一种死法。
不,怎么可能是同一种死法。
钟厉不是陆麟野,那个会搭上自己性命只为让自己死得没有痛苦的陆麟野,那个永远把她捧在掌中的人。
这药丸吃下去,必是肝肠寸断,七窍流血,死得又痛苦又难看。
可是如果能让钟厉放过陆麟野,没什么不值的。
如果钟厉毒死了自己,还是不放过陆麟野呢?
怎么办?
眼下除了按照他说的做,能怎么办?
陈琳、暗卫都不在了,陆麟野不知为何昏迷,三哥为烈火所伤……
叶九璃未走一半,又折转脚步,冲到陆麟野身边,扑到了他怀里。
像无数次,扑到他怀里,环住他的脖颈。
可是这一次他没有接住她。
以后也不会有了。
明明平时受一点委屈眼泪就“啪嗒啪嗒”掉个不停,可现在眼睛却干得厉害。
“哈,哈哈哈哈。”
石洞回荡着阴鹜诡异的笑声,叶九璃不用看就能猜到钟厉一定是笑得连胸膛都在发颤。
“我若服了你的毒,求你放过他。”
“求你。”
钟厉如蛇一样的目光看着吞下药丸的叶九璃,缓缓开口,“不守信用的是你叶家人。”
他看着仅剩三格的香。
三格香时间,足够。